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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15(第1页)

周老师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比我爹杀鱼的手艺好多了。我吃我爹做的烧鱼的时候总是会在盘里吃到一串儿鱼鳞,要么就是我爹在杀鱼的时候弄破了鱼的苦胆,惹得周遭的鱼肉一股子难以下咽的苦味。那时候,我总是被苦得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周老师说他媳妇是在湖泊密布的地区长大的,喜欢吃鱼,也会吃鱼。只是苦了她跟着他在大山里过活,一年上头也吃不着几次新鲜的鱼,她成天就惦记着这口鲜美的鱼肉。我问他媳妇呢,他没正面回应我的话,只是摘下眼镜,默默掀起衣角擦镜片,说道他没那个福气。

我突然想到花儿以前提过周老师的儿子,我心直口快,没意识就话赶话地问出来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虽然只是猜测,我总觉得背后的事情不太愉快。果真,周老师并未说什么,他戴好眼镜,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肚上的肉,放在我碗里,叫我别客气,放开吃。见状,我自然是不好再过问。

吃过晚饭,也不过下午六点多的样子。我还得回家收拾行李,赶着晚上七点半的最后一趟客车回家。周老师顾及我的脚伤,不仅帮我一同收拾衣服,而且送我上车。

我坐在客车上,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车内昏黄的灯光在忽闪忽闪着照亮。客车启动,车内的灯光彻底熄灭。我扒在窗户上,看着周老师的身影随着客车的运行而渐行渐远。我想起,我小时候坐校车去上学的时候,我爹也是这样送我,他偶尔还会塞我一把私房钱,让我在跟同学相处的时候大气些。

车上人少,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包括我在内就四名乘客。大家相互之间也不熟,就没人讲话。乡下人也少,走这么长的路,也没见着几个人,顶多就是几个在路边跑的小孩儿。车子在乡间的路上摇摇晃晃地开,颠着颠着,我抱着背包又睡过去。

梦里,我在九龙村村口的老槐树下被人叫醒。那人是个年轻孕妇,她穿着宽松的连衣裙,但仍遮不住肚子的高高隆起,大概快生了。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她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挽着我的手,我觉得不合适,想挣开她的手臂,可身体不听我使唤,并未挣扎,反而由着她牵着我的手,将我拉到村口。她激动地指着村口的卖货郎,对我说好不容易有卖货郎走到村里,一定得去看看有啥新奇玩意儿。

卖货郎头戴大头娃娃的头套,盖住了他的整个头。大头娃娃大张着嘴,开怀大笑,额间点一血红痣。他左手衣袖里有蟒蛇缠绕,蛇身通体乌黑,眼睛却放着冷冽的蓝光,像我小时候玩过的蓝色玻璃珠。它朝我望过来,我后退一步,害怕地抓紧她的衣角。

卖货郎似是察觉出我的畏惧,右手往左边袖口那么一挥,那蛇便不见所踪。卖货郎解释道,这是民间的一种杂技,蛇是假的,只是他用来吸引人的。我不信,害怕地不敢啃声,也不敢向前。她倒是胆子大,甚至央求卖货郎教她杂技。卖货郎无奈地笑了笑,说是可不敢教,不能叫人砸了饭碗。

她撇撇嘴,向我嘟囔了几句,很快就被卖货郎挑在右肩上的竹篮吸引住了。篮子里头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有,有算盘、纸鸢、拨浪鼓、剪刀之类的,甚至还有符纸。这些东西说来常见,但他篮子里的样式奇特,很是能吸引她的注意。

就拿算盘来说,常见的算盘是长方形的,而他的算盘却是正八边形的盘,内盘为白色算珠,外盘为黑色算珠。卖货郎手里拿着算盘,摇了摇,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拿手上掂了掂,说是还挺重。

卖货郎说这算盘,一是能算账,二是能算命。她不信,非要他算算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只见卖货郎的手指在算盘间灵活拨弄,我看不懂最后成了个什么象。他食指与中指并为一道,指着算盘瞎扯,说是算出来她要生个女儿,只是命格不太好,得跟人换。这么一说,她便立刻紧张得捂住自己的肚子,这是下意识护住自己孩子的动作。

我听见卖货郎晃晃手里的算盘,算盘发出算珠相碰的声音。她紧盯着卖货郎手中的算盘,祈求卖货郎能想出法子救她的孩子。良久,算盘定住,算象与刚刚正好黑白颠倒。卖货郎用左手衣袖中摸出来两张黄符,说这两道符就是法子。

她与我都是读过书的人,我不信,我相信她也不会信。可现实与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她花钱买下了卖货郎的两张黄符,这钱都够村里一户普通人家过活半个月。不过不要紧,她男人在县里财政局上班,家里有钱呢。卖货郎将她拉至一边,偷偷与她说了几句话,我听不见。

卖货郎还要给我算命,我只觉他想骗我的钱,加之我也没钱可供他骗,于是拒绝了他的邀请。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头套后面的脸在对着我笑。

她还买了些其他新奇玩意儿,不过加起来都没那两张纸贵。我碍于面子,不好两手空空,挑了个拨浪鼓买下。临走时,卖货郎借口与我俩有缘,送了我俩两枚玉佩,合起来,正好组成阴阳八卦。

我盯着手上的玉佩,那枚玉佩也在看着我。四周开始旋转,化为河水里的漩涡,我眼前的她随着风一点点成为碎片卷进那层漩涡。我在风中听见她的声音,她说等我俩的女儿出生后,就让两个女孩儿义结金兰。

可是,我明明是男人啊,我为什么会生孩子呢,她为什么如此确信是女儿呢?我低下头,看见我的小腹微隆,胸口的乳房饱满,拿着玉佩的手指纤细如葱。我我为何会变成一个女人!

突然,我身上一沉,睁开眼时,我正坐在客车上,售货员拿着记账的本子在拍我的肩。我尚未从惊悸中回神,售票员催促我赶紧下车,她要准备下班。

等她转身去收拾包的时候,我赶忙摸摸自己的胸,摸摸自己的鸡,幸好幸好,胸是平的,鸡也还在。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我拍着胸口,大喘几口气。

我抱着背包恍惚地从车门走下来,刚一落地,车门就毫不客气地关上,司机一踩油门,车便“咻”地从我身后远去。

我抱着背包站在车站门口,周遭是陆陆续续下班的司机与售票员在闲谈,不远处的酒店门口有人在喝酒闹事,车站门口的大道车水马龙,不时从马路上传来刺耳的鸣笛声,一股难闻的煤油味萦绕在我的鼻尖。

一位母亲带着女儿从我面前经过,她们应该刚从超市出来,母亲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小女孩嘴里叼着棒棒糖。即使是大热天,人们对火锅的热情依然不减,花椒与孜然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耳边是人撬开啤酒瓶放气的声音。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有酒味,有烟味,有泔水味,有废气味,有垃圾堆味,有化粪池味;但也有花香味,也有青草味,也有面包味,也有蜜糖味,也有火锅味,也有水果味。唯有如此,我才能感觉到我是鲜活的人。

那场梦好真实,真实得令我害怕,每一处细节都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尤其是卖货郎手臂上缠绕着的黑蛇,它应该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我害怕睡梦中的我一睡不醒,更害怕我有朝一日将梦境视为现实。

看来,九龙村的雨神已经找上我了,虽不知为何,但我与此事再难以撇清关系。我不想放任这个恶鬼摧毁我的生活,我更不想让祂摧毁花儿。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我倒要看看背后究竟有何牛鬼蛇神。

当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时,我妈差点在我爹怀里吓晕。我妈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短短一周的时间,我晒成煤炭不说,腿还瘸了。我正欲抗辩,我的腿没事,只是脚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我爹一记眼刀给打回来。

我只好狡辩,把锅都推到江不凡身上。是江不凡非要爬到山顶看日出,山上湿度大,我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滑下来扭伤了脚。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给江不凡道了千万遍歉。

毕竟只是小孩子玩闹,根源还是在我不小心。再者说,我们都快是成年人,我妈也不好干出什么带着自家儿子上门找别人家儿子要说法这种幼稚的事情。再加上,我妈向来还挺喜欢江不凡,最终她把问题归咎在我身上,骂我以后走路长点眼睛。

当天晚上,我妈也不顾现在已经晚上十点,连夜给我送到医院。拍ct的医生已经下班了,值班医生只能简单向我了解一下情况,开了个中药粉,让我裹着鸡蛋清外敷。我妈按照医生的指令和成黄黄的稀泥,我看着就想起卫生室叶医生引以为傲的祖传秘方,我既欣慰,又悲哀。

欣慰的是,卫生室的叶医生还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这姐们儿还是有点真东西在身上的;悲哀的是,我又得裹着这摊黄不拉几的玩意儿睡一晚上。

照影结果出来了,没有韧带损伤,也没有骨折,只是肌肉拉伤情况比较严重。不至于打石膏,更不至于住院,于是医生用绷带固定我的脚踝,让我在家制动疗养半个月,半个月后再来医院复查。

我其实很想向我妈问问玉佩的事,但在我翻箱倒柜找玉佩的时候,我才想起我的玉佩在花儿手上,我亲手交给他的。如果我提起这个事儿,我妈肯定会要我把玉佩找出来,我要是拿不出来,她不得打死我?我更不能把花儿供出来,她虽是从外地嫁进九龙村的人,但肯定对九龙村的祭祀有所耳闻,也一定能猜到我与花儿的苟合,她更是要气得让我滚出家门。

问了等同于开了潘多拉魔盒,点了炸弹,一系列难以解决的问题会随之而来。我这人骗术又不过关,我爹妈但凡多问两句,我肯定兜不住,一股脑全坦白了,到时候别说回九龙村了,就连家门都难得出。

我爹肯定会把我关在家里,直至我去大学报到的那一天。这种缺德事儿,他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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