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子快步退出殿外,对着纠缠自己数日的熹贵妃做了个请的动作,不紧不慢道:“贵妃娘娘请随奴才进来!”
熹贵妃心情雀跃不已,忙整了整鬓发,微微提起有些长的波浪裙摆,学着福妃平日的莲花碎步,慢悠悠的跟在了小南子身后,熹贵妃眼角眉梢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悦,皇上肯见自己,今日之事,便可算成了一半了,却浑然不见身旁碧柳的忧心忡忡。
熹贵妃小心翼翼的进的殿来,碧柳先行行了礼,熹贵妃的眼神却一错不错的盯着慕容启曜挺拔笔直的背影,一时间忍不住芳心乱跳,嗓子顿时柔得能滴出水来,福身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
启曜不为这娇滴滴的声音所动,反而心中掠过一丝不悦。启曜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熹贵妃那刻意为之的装扮,这样柔美清丽的紫色,整个宫中,就霄儿能穿出那样的味道,所以,慕容启曜最爱看凌霄穿紫色的衣裳,凌霄心情好的时候,便会为他换上紫色的衣裙,当真是美丽极了。慕容启曜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凌霄柔弱清纯的面庞来,再看看此刻半低着头,虽是一身素雅装扮却是媚眼如丝的熹贵妃,不由得生出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厌恶感,再联想起上次丢尽了皇室脸面不说,甚至蠢到引了刺客进来的花会一事,启曜心中迅速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启曜冷冷的抚摸着拇指上的宝蓝色扳指,并不叫熹贵妃起身,熹贵妃身娇肉嫩,哪里经得起这样长时间的福身,身子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熹贵妃此刻的窘态,全然落在了启曜寒冰似的眸子里。
熹贵妃虽然可恨,但自己到底还是要看在梵太尉的面子上,若是此刻闹将起来,只怕会伤了梵太尉的心,那些整日想着捕风捉影的言官也会借此大做文章,念及此,启曜才缓缓开口道:“起来吧!”
虽然这样说着,可是慕容启曜的眼神却是一刻都不想再落到熹贵妃身上,只是径自坐在上首,熹贵妃只觉得腿都麻了,面上做出的笑意也变得僵硬不少,若不是碧柳恰到好处的扶住自己,现下只怕熹贵妃还站不稳。
熹贵妃见慕容启曜神色冷淡,心中不由有些失落,今日自己刻意精心打扮,皇上却是视而不见,叫熹贵妃如何能不心伤,但熹贵妃并不气馁,而是拿起方才放在地上的食盒,袅袅婷婷的上前轻声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这几日忧心国事,不思膳食,臣妾甚为惶恐,却苦于不能为皇上分担,因此今日亲手做了些爽口的点心给皇上,希望皇上能够喜欢!”
这是熹贵妃最后的杀手锏,小南子见慕容启曜并未一口回绝,便识趣的接过熹贵妃手上的食盒,高举着食盒,弓着身子走至慕容启曜面前,麻利的打开食盒。
在看到食盒中的糕点时,慕容启曜的脸顿时变得红白交错,小南子离慕容启曜近,他甚至能够听到慕容启曜紧握手心传来的骨节声响,这分明是慕容启曜怒到极致的征兆,小南子忙偷偷的看一眼那食盒里的糕点,在见到那一碟熟悉的凌霄花糕时,小南子也是浑身一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里面的糕点,竟然会是凌霄花糕,熹贵妃未免也太过放肆了,自从福妃去后,凌霄花糕便成了御膳房的禁菜,这几个字俨然已经成了宫中的禁忌,熹贵妃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这样的东西来—
小南子心中暗叫不好,这熹贵妃着这一身紫色,已经触到了慕容启曜的底线,如今又不识好歹的送上这碟子糕点来,无异于火上浇油,小南子刚要快速的将那食盒收走,却不料慕容启曜已经发作起来,之间慕容启曜广袖一挥,那食盒委顿落地,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慕容启曜用了十足的气力,那食盒落地之时,已是砸得粉碎,那棕色的木质碎片就掉落在熹贵妃身前,熹贵妃惊吓过度,反而不知动弹了,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为什么皇后可以成功,到了自己这里,却是与自己的初衷完全的背道而驰了。熹贵妃看着慕容启曜铁青的面容,心中一阵阵的害怕,碧柳虽然隐约觉得会是这样的结果,却没有想到事态会比想象中更严重。
良久,熹贵妃才回过神来,双膝跪地道:“皇上,臣妾实在不知哪里做错了,若是这糕点做的不好,臣妾下次再也不做了便是!”
事已至此,熹贵妃竟然半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慕容启曜气得不轻,手背青筋隆起,怒极反笑道:“下次,你还想有下次,若再有下次,这宫里是断然容不得你了!”
慕容启曜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台阶,直到走至熹贵妃面前,他才停住了,启曜俯下身子,眸光如利剑般带着见血封喉的戾气,看得熹贵妃一阵心悸,明明是那样一张坚毅俊美的面庞,偏偏眸中不带一丝感情,让整个人都蒙上了一股肃杀之气。
慕容启曜狠狠捏住熹贵妃的下颚,熹贵妃只觉得下颚在那手掌的桎梏下就快捏碎,面对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本能的恐惧,慕容启曜只是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福妃相提并论,如此东施效颦,只会贻笑大方,朕,最讨厌你这种不自量力,只知痴心妄想的女人!”
这样的话,对于高高在上的熹贵妃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他说自己无法与福妃相提并论,无法和一个死人相提并论,还说自己不自量力,痴心妄想,熹贵妃眼中有不甘心和屈辱的泪水缓缓流出,见到此状,启曜却是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轻蔑的讥笑。
慕容启曜重新站起身子,拿几案上净手的帕子擦了擦手,熹贵妃胸腔间不住的悲鸣着,他这样言语上的羞辱还嫌不够,竟然,竟然还嫌弃自己脏吗?熹贵妃眼中有更多的泪水汩汩流出,将那精心描画的妆容冲的斑驳无比。
慕容启曜再也不愿看这个女人一眼,扬声道:“带着你的东西,给朕——滚!”
熹贵妃只觉得此刻整个人像只卑微的蝼蚁一般,任人践踏,尤其是那小南子向自己投来的怜悯的目光,更让熹贵妃心中有如刀割,不甘心的犹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被身边的碧柳拉住了,碧柳趴在地上,仔细的收拾着食盒的碎片,还有,还有那摔落得粉碎的凌霄花糕。
却听慕容启曜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既然是贵妃自己带来的东西,自然是由贵妃自己亲手带回去,如何能够假以人手?”
熹贵妃只觉得心在滴血,一个男人,如何能冷血无情到这个地步,不管怎么说,这总是自己的一片心意啊,可是,熹贵妃却不得不认清现实,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收拾着一地残局。
慕容启曜却是再容不得熹贵妃在眼前晃来晃去,对着小南子淡淡道:“你在这里看着,朕出去走走!”
坤宁宫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式微安静的坐在美人榻上,绣着一方锦帕,不多时,翠珊走了进来,将一碗褐色的药汁轻轻放到小桌上,压低声音道:“娘娘,您的药熬好了,皇上的药也已经在煎了!”
式微点点头,淡淡道:“本宫知道了,等药煎好了,你便拿食盒装好交给小南子便是,小南子自然有办法劝皇上喝药!”
翠珊却是支支吾吾道:“娘娘,说到这食盒,方才奴婢可是听说了一件事!”
式微并不抬头,依然专心致志的坐着手中的女工,只轻描淡写道:“怎么了,谁又生事了不成?”
翠珊一边给式微身下放了个石榴红绣百子千孙枕垫,一边说到:“熹贵妃娘娘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今日午后,竟然换了类似福妃平日的装扮,拿着食盒去了御书房,娘娘猜猜,那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式微帕子上的梅花已经绣出了大概的形状,式微放下手中的活,微微一笑道:“如果本宫没有猜错,那食盒里放的,应该是凌霄花糕!”
翠珊见式微面上十分淡然,说的又笃定,若不是知道式微并不知悉此事,翠珊真的会怀疑式微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翠珊答道:“娘娘说的没错,那食盒里放的,正是凌霄花糕,皇上本就心情不好,见了那凌霄花糕,更是发了好一通火,将那食盒扔了不说,还要娴妃娘娘自个趴在地上收拾残局!”
启曜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实在情理之中,为了福妃,他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翠珊适时的欲言又止,式微却平静道:“在本宫面前,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话便说出来罢!”
翠珊踌躇道:“熹贵妃娘娘受了这样大的气,自然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娘娘的事,想来是合欢宫那边放出的风声,如今六宫中人,已是人人皆知了,人人都说皇后娘娘是利用了死去的福妃,使得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得的召幸!”
式微面如止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式微只是淡淡道:“是吗,流言蜚语只要不去理会,自然会淡下去,何况,皇上今日没有收下熹贵妃的食盒,却会收下本宫送的食盒,届时,利用福妃不成反往本宫身上泼脏水的流言也会传遍宫中!”
翠珊不由感叹式微的心思缜密,低低道:“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