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中年文士的境界和阅历,自然能领会那老僧所说八字里暗藏的意蕴。他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再次眺望向那团冲天而起的黑气。
年轻书生侍奉老师多年,自谓深谙老师心性,却猜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想法,于是蹙眉说道:“正魔不两立,既然被咱们遇到,绝无道理再任由那魔道少年继续屠戮猖狂。老师,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身形微动,脚步便欲踏出。能有资格追随老师云游天下,他对自身修为拥有绝对自信。除掉一名洞玄初境的魔修,他不敢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劳烦老师。
这时,中年文士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多年未到这木老道的故乡……罢了,咱们一起前去吧!”
说着,他身形遽然一闪,从云端凭空消失,不知去向何处。书生见状,同样催动神通跟随上去。
下一刻,两人身形倏然飘落在皇城上空,仿佛能无视漫漫虚空的距离,随心所欲,穿行无距。
隔着厚厚云层,他们俯瞰下方的皇苑深宫,视线落在浑身魔意翻滚的牧野身上。
此刻,牧野并不知道,接下来他将面临何其恐怖的凶险。他运起通玄心印经,感知着皇城各处的强者踪迹,正不停寻找猎杀的目标。
他安排龙且三人分头诛杀逆党,自己则亲身前来屠灭皇室成员,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在内。
跟其他仇敌不同,皇室叶家是叶清蝉的亲族,其内有很多人甚至是她的亲属。鉴于这层关系,牧野不能逢人便杀,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所有人屠戮殆尽。
皇家内部勾心斗角,冷酷无情,平日里跟叶清蝉交情深厚的人并不多,只不过寥寥数人,因此牧野能轻易记起那几个人的名讳。
“叶春,醇亲王,”牧野走在通道上,目光扫过远方某处府邸,心里默念着,“蝉儿说,这是她最亲近的叔父,不能伤害他……”
杀伐魔意还在支配着他的意志,他并不能作出真正理性的判断。现在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叶清蝉曾经的音容笑貌。
他只记着关于她的一切。
“叶无道,暴戾无道,平素最爱欺男霸女,抢占民宅,蝉儿以前最讨厌他!”牧野冷哼一声,漆黑瞳孔里依旧一片冷漠,充斥着浓浓的杀意。
心里这样想着,他冲进叶无道的府邸,身上血魔之意爆发出来,将府内的一众随从全部吞噬在内,抹杀殆尽。
无数道惨叫声立即从府内响起,像鬼哭狼嚎一样凄厉。片刻过后,他踏步走出,沿着甬道继续朝皇宫深处走去。
“季妃,皇帝最疼爱的妃子,温良贤淑,堪为六宫表率,”当走到某座宫殿时,停下脚步,凝视着铜门上方的巨匾,眸子里悄然流露出一抹异色。
“听蝉儿说,季妃为皇帝生了一个男孩,修武根骨奇佳,刚出生没多久,便被送出皇宫,在某个道门内修行。若皇帝不愿立叶凌为新君,这位年幼的九皇子,恐怕就是最可能的继位人选!”
想到这些事情,他站在宫殿前踌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离开这里,没有冲进去杀戮。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当众承诺将皇位归还给叶家,那么,九皇子就是最适合的人选。既然如此,他还是决定给未来的皇帝留些颜面。
皇城上空,那书生把牧野的这一举动看在眼里,脸上微微透出诧异之情,低语道:“看来这人并未完全迷失心智,而是在有选择地挑选屠杀对象!”
文士目光清冽,凝望着牧野的背影,怜悯地道:“所谓困道,便是误入歧途。看这少年行事,并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再看他刚才杀的那些人,面目残暴狰狞,多半都是罪有应得。还是再看看吧!”
书生闻言,默然不语,眼底掠过一抹失望的情绪。
仁者爱人,他深知老师生性温顺仁厚,致力于践行忠恕之道,平时极少动手杀伐,眼前竟对这魔头也动起恻隐之心,不忍出手除之。
下方皇城内,牧野的屠杀还在继续。
由于众多皇室强者都已在皇城前陨落,此刻,在强大的血魔吞天经面前,所有人都爆体而亡,毫无抵抗之力。
直到某一刻,当牧野从一座宫殿内走出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阻住了他的去路。
牧野的目光落在这人身上,不禁微滞,喑哑地道:“狂芥,你怎么在这里?”
他直呼狂芥其名,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尊称前辈,冷漠语气耐人寻味。
狂芥冷冷凝视着他身畔的漆黑魔气,默然走上前去,骤然甩出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令他后退数步。
这一耳光力道十足,在他脸上留下醒目的掌印,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迹。然而,他魔意熏心,丝毫感觉不到痛楚,身上的杀气愈发炽烈。
“蝉儿被抓之前,你不敢进皇城救她。怎么,现在你才敢来这里?”牧野寒声说着,手里悄然亮出九天雷魂剑,漆黑的杀伐剑气滚滚而动。
魔意支配下,仇恨轻易占据了他的头脑。他竟然要出剑,杀死教他剑意的狂芥!
听到牧野的刺耳嘲讽,狂芥面色铁青,眉头紧紧皱着,极力克制心里的怒火,没有发作出来。他听懂了牧野的话意,也无话可说。
“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么?”牧野按剑向前,眸光锋利如剑,直刺向狂芥,“我把她托付给你,你爽快答应下来,结果,你又替我做了些什么!”
离开京都前,他曾特意去找狂芥,请求他帮忙保护叶清蝉和秋水阁的安全。由于守护秋水阁的缘故,狂芥寸步不敢离开,更不用说孤注一掷闯入皇宫,搭救生死未卜的叶清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