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殷梓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殷姑娘怎么看正魔与天道呢,晏圣人又怎么看呢?”班舒难得这么一板一眼地说话,引得商晏又回头看了一眼。
“正魔彼此敌对已久,越是势均力敌,就越是混乱。”商晏终于动了手,却并不是在回答,“南蜀岳氏要的,是整个天下就这样持续混乱下去。”
“确实如此,所以不只是找错了人才连累了袭征与师叔,他们本也是存了这个心的。”花重听着殷梓传音,然后点了点头,“正道压过魔道已经太多了,所以但凡正道出类拔萃的人,他们大抵都是要毁之而后快。”
殷梓沉默了一阵:“只要天下不太平,对于这种家族而言总是更容易斡旋其中,渔翁得利的。”
“人心总是善变的。”班舒扯了扯衣襟,一道细长的红色魔纹从他领口漏了出来,“最初的时候,南蜀岳氏插手正道和魔道散修之间的纠纷,本意是要双方彼此制衡,不敢轻易起战乱——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我也不知道岳氏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也不明白为什么。”
“即便你其实也姓岳?”殷梓半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不姓岳,就如殷姑娘也不姓易。”班舒的瞳仁稍向下转,看向了殷梓,“岳氏自认是追随天道的一族,自然也能得到天道的庇佑。岳氏本家历代只能诞下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会是下云最得天道宠爱的人,是能一念之间平地合道、山崩于前而毫发无伤的天道宠儿,所以我问你们,你们以为,天道是什么样的。”
殷梓正对着班舒的目光,摇了摇头:“我才到洞虚,尚未合道,不知大道。”
“嗤,我没想到殷姑娘在这种如此拘束。”班舒转头看向了商晏,“晏圣人不妨开口说,你出声即是天道代行者,因而不能发声。可是这一句倘若真是晏圣人本心里对天道的评判,那就不会引起反噬。”
这话乍听上去倒像是在威胁商晏说实话,然而商晏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出了声:“天行有常。”
殷梓担忧地盯着商晏看了一会儿,他脸色如常,果真是没有异样。
“天行有常……”班舒侧目,“天之下,大道三千;道之侧,红尘万丈。天道视万物为刍狗,不仁不义,天道却视刍狗为万物,既悲且悯——我看不透天道。”
“南蜀岳氏在找你,而他们先后找上袭征与师叔,若要推测原因,袭征与师叔都曾是一代人中的翘楚。”殷梓目光微动,“照此推断,他们在找的,无疑是一个天道宠儿,一个在他们心里百岁合道也不过平常心的天纵奇才。
雷主,你是岳氏本家的嫡子。”
班舒露出了一个满是讥诮的笑:“很好笑不是么,岳氏汲汲求求,可他们在找的人,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他们根本就不肯去想这个可能性,他们已经不再是天道的追随者,他们本家的嫡子如今或许是个魔修。”
殷梓反问道:“或许天道就是那么残忍的东西,他们没有偏离天道,是雷主你走远了呢?雷主是为何入魔的?”
“想入就入了。”班舒毫不隐瞒,语气宛如吃饭喝水,“很好奇自己能不能入魔,于是试了试。”
殷梓沉默了片刻,语调稍抬:“……怎么试的?”
“放纵自己去怨恨。”班舒摊手,“我以为易氏长女能理解我的,毕竟非要细究的话,我们才是一路人。世家出生的幼童离开本家之后会遇到的值得怨恨的事情太多了,殷姑娘不该问我这个问题才对。”
“我没有入魔,我以为雷主会更加克制一点的。”
“有机会,真希望能带人去见我的母亲。”班舒动了动嘴角,“从不踏出岳氏宗祠,也不管俗事的真正的天道代行者,虽说她修炼到洞虚比晏圣人慢些,花了近二百年,不过跨过洞虚那个坎儿之后,一夕之间合道巅峰。
你们该去看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中没有大道三千,亦没有红尘万丈,那里什么都没有,盯着那双眼睛便与立于深渊之侧无异,除了毛骨悚然,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每个人都说,那就是天道的模样,天道无情,行天道之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合该如此。”
班舒的目光斜向了地面:“我不知道母亲的道是什么,但那不会是我的道。天下之大,大道纷杂,是人就该有喜忧,道不该是母亲那样的。岳氏要我如此,我从岳氏逃了出来,天道要我如此方能一念合大道,我于是入了魔道,自行慢慢儿修炼感悟就是。”
他停顿了片刻,再开了口:“天道,正魔,不该是这样的。洞虚之后全凭心境,倘若天道果真容不下我,那我就更加想要真魔之体,我想要听听看,天道之外,真魔悟出的魔道又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