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殷此人将兵其实不成,其人广揽金帛,只肥了自己,麾下将校。多是陛下及大王当年留守时所拔擢之旧人,大王如今当政,当广示旧部以恩惠,如此王殷在都中,实际不过一土鸡瓦狗耳!”王仆款款说道。
“王文伯今日又在禁中为晋王讲史?”冯道裹着大氅坐在相府庭院当中,昏花地老眼一面努力瞧着院中精致一面淡淡问道。
“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李谷坐在一旁喝着茶应道。
“那是个难得地书生,聪明睿智还在其次,尤难得的是勇于任事,便此一条。就是老夫也及不上啊!”冯道缩了缩脖子,感慨道。
李谷容『色』平静,没有搭话。
“王殷弹劾晋王的表章,主上看过了?”冯道问道。
“看过了,已经发回中书门下了!”李谷答道。
王殷入京带地随从太多,其中不乏惹是生非之辈,前几日他的几名亲兵在南城骑马过市横冲直撞,被开封府巡检潘美率人当街拿下,一顿板子打得这些桀骜武夫鬼哭狼嚎。王殷大怒。当日便闯到开封府去兴师问罪,当日轮值的推官恰好是王仆。王仆虽然交还了这些亲兵,却义正词严告诫王殷要勒束部众不得生事,王殷眼中哪里放得下王仆这等小人物,当堂便怒骂起来,王仆却不卑不亢,冷冷回了句“当今天子姓郭不姓王”便令衙兵将王殷等人赶了出来。
受此奇耻大辱,王殷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当日晚间便拜表参劾晋王柴荣治署不严唆使书吏侮辱朝廷重臣。
他是节度使,表章不经中书门下,直接由枢密院递入内宫。
昨日表章由内宫发回了中书门下,诡异的是,上面连一个字的批语都没有。
皇帝再次将皮球提到中书来了。
李谷轻轻摇头,国家多少事情,王殷还如此胡闹,皇帝偏偏不表态,和宰相们斗心眼。
此事柴荣已经声明回避,但中书三位宰相,却谁都不肯来拿这个主意。
若是下敕申斥乃至罢黜王仆,无疑立时得罪了储君,眼见皇帝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万一储君即位,王仆铁定是要大用的人,平白无故,谁肯招惹这个大敌?
然则王殷也不是好惹地,他是拥立功臣,节镇之首,又是皇帝的结拜大哥;柴荣掌管中书门下,若是中书门下驳回了他的奏议,他只怕立时便会拜表参劾三位宰相逢迎柴荣处断失当,这等晦气事,自然也没有人肯出头。
这种飞来地麻烦,谁肯招惹?
“正事还忙不过来,谁顾得上他!”李谷道。
“拖一拖也好!”冯道点了点头。
李谷看了一眼这位四朝元老,延州的封建疏,皇帝发到他府侯他裁断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了,这老家伙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便这么拖着,皇帝却也不问,也是咄咄怪事。
冯道有些困倦,两眼耷拉着道:“如今好多大事,轻重缓急还是要分一分的,这种事不是急务,晚些处置无所谓的!王殷那匹夫若是敢参劾中书,自有老夫顶在前面,你们放心就是!”
李谷苦笑:“延州的事情,令公也该有个处断才是!”
冯道抬起眼皮,似乎才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是上次宫里发来的那道表章吧?我这阵子身子不爽,还未曾看呢!”
李谷郁闷得险些吐血,却又不好说什么:“令公还是早日处断地好,中书那边都等着呢!”
冯道轻轻摇了摇头:“你们怎么看?”
李谷道:“封建之权是君权,连中书两府都无权置喙,李文质等人擅请封建,是僭越,就算不治罪,总要严旨申斥才是。这个例子开了,各地诸侯岂不都蠢蠢欲动,那还得了?”
冯道冷笑:“何为君权?”
李谷愕然。
冯道拄着拐杖缓缓站了起来:“所谓君权,不过是代天行治之权罢了,何为天?君上为臣子之天,社稷为君上之天,万民为社稷之天。所谓君权,实为民所授,老百姓喜欢姓郭的当皇帝,当今才能坐稳大宁宫,老百姓不喜欢耶律德光这个外来人,他便得夹着尾巴逃回北方去。君权……不过就是这么个东西,说神说圣,都是自家编的鬼话,黎庶是神,百姓是圣,君权之神圣,皆因其背后便是民权,若论起君权,李文革那点子破事,远及不上大河河工来得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