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李家子女中还有一个争气的李腾空,能让父亲入土为安。
李腾空很快就赶来了,知道了李腾空已经把李林甫安葬了后,李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两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瘫倒在地捂着脸哭,李腾空则蹲下抱着李岫肩膀安慰他。
终于,李岫平复了心绪,勉强擦干净了眼泪。
李腾空平静开口:“别哭了,我带你去看看阿爷吧。”
她抬起头看向李长安:“还要借公主的马车一用。”
李岫不能回长安,得藏在马车里偷偷回去。
李长安自无不可,李岫和她无关,但李腾空是她的好友,还是裴芸的弟子,借一下马车没什么。
李岫忽然擦干净了眼泪,看着李长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到李长安身前咬牙道:“公主,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他依然记得父亲对他的最后一个命令。
安禄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李隆基是个薄情寡义的混账,他要报复。
李长安挑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穿囚服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连个能藏一文钱的兜都没有的李岫。
李家可是杨国忠和李亨亲自带人抄的家,她觉得这两个人怎么想都不是会给李家留下东西的好心人。
李岫苦涩道:“杨国忠拜相之日,我便猜到了他不会饶了我家,那时我便将东西秘密送到了玉真观……只是我愚笨,没想到他们动手那般快。”
他以为至少要等到阿爷下葬之后杨国忠等人才会动手对付李家子孙,可没想到杨国忠这些人骤然发难,他们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抄家流放。倘若他能早猜到杨国忠等人会那么迫不及待对他家赶尽杀绝,他早早应对说不准还能多保下几l个弟妹子侄。
好在舆图关系重大,他也不敢把东西放在李府,真舆图一到手他便接着给妹妹送东西的名头早早
送到了李腾空如今住着的玉真观藏着。
玉真观是玉真公主的道观,杨国忠和李亨等人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去搜圣人胞妹的住处。
想到那副被他阿爷换下的舆图,李岫目中便盛满了快意。李岫曾经觉得他的父亲偷换舆图实在是胆大妄为,可他如今只恨自己当初为何那般胆小,竟然没有劝父亲再多昧一些东西。
他恨杨国忠,恨李亨,恨安禄山,可最恨之人还是那高高在上、一句话便让他家破人亡的天子。
他阿爷是害了很多人,李家这些年也的确没做好事,旁人再怎么报复他们,李岫也无话可说。
可李隆基凭什么?李隆基凭什么如此薄恩寡义,他阿爷尸骨未寒,李隆基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便随意践踏他阿爷的死后尊严。
他阿爷没有为大唐尽心竭力一辈子,可的的确确为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尽心竭力了一辈子啊!
他恨李隆基恨的要死,只恨自己没有真造反。
李长安没有错过李岫面上的表情变化,她看出来了李岫提到那件东西的时候面上露出的快感,仿佛他成功复仇了一样。
“那件东西是什么?”李长安直截了当问。
李岫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腾空,语焉不详:“公主到时一观便知。”
竟然连自己亲妹也瞒着。
李长安是真来了兴趣,她指了指自己的马车:“腾空你先带着你兄长处理你们的家事去吧,我今晚留在寿安观。”
寿安观与玉真观毗邻。
李腾空先带着李岫到了李林甫墓前,李岫看到孤零零一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小坟包,噗通就跪下磕了十几l个响头,额头磕的青紫也浑然未觉。
他跪在坟头哭诉着,哭诉着泯灭的李家,咒骂着李隆基杨国忠李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岫人生前三十余年过得太顺遂,相门长子,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歌舞升平,旁人费劲了心血得不到的东西他习以为常。就连无数的算计和明枪暗箭也有他无所不能的父亲为他遮挡着。
直到大树倒下,他才骤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马车上,李岫与李腾空相对静坐,马车缓缓往玉真观走。
“十五妹,你变了。”李岫忽然抬头看向了李腾空,勉强笑道,“我还记得前些年你总是哭。”
李腾空平静道:“我这些年行医见了很多人,他们比你我更可怜。我哭一哭,你心疼我公主心疼我,他们哭一哭,却什么都换不来。看别人哭多了,我便不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