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床,搁行李。
路知意把事情做完,看见路雨把衣服晾了,又回了厨房。
她跟了过去,站在院子里,瞧见路雨把那碗装满牛肉和松茸的汤又给倒回了锅里,根本舍不得吃。
隆冬的风从远处吹来,在小院里转了个圈,又溜走了。
等到路雨出来,路知意若无其事问她:“汤呢?你喝了没?”
路雨笑着说:“喝了喝了,你喝不下真是亏死了,那么好喝的汤,就便宜我一个人。”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理路知意的衣领,“你刚才说同学送你回来的?哪个同学啊?男的女的?开车送你回来的?”
路知意看着她的白发和皱纹,鼻子一酸。
她的姑姑今年三十八岁了,未婚,没有个伴,也没有子女。
路成民出事那一年,路雨已经有了对象,正谈婚论嫁。因路成民是村支书,哪怕家里不富裕,在镇上还是颇有威望。
可一夕之间,家里变了天。
林芝心死了,路成民成了杀人犯,被法院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
路雨带着刚上初一的路知意四处求人,从县城一路到省城,上诉,打官司,甚至打听到了法官的住处,拎着大包小包上门求情。
……
后来,路成民在二审里被判处意外伤人罪,六年有期徒刑。
再后来,家中只剩下路雨和路知意,她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这个侄女,对象没了,婚也不结了。
路知意至今记得,那年路雨带着她上门与那男人谈话,摸摸她的头,对她说:“乖,你去院子里和坤云哥哥玩,小姑姑有话和叔叔说。”
坤云哥哥是那叔叔的侄子,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路知意点头,和那男生一起在院子里,你看我,我看你。
坤云先开口:“你小姑姑就要嫁进我们家了。”
路知意没吭声。
她其实是六神无主的,爸爸出事了,妈妈没有了,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她被路雨带着四处求人,四处打官司。
兴许是太年幼,她并没有很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里,只是浑浑噩噩意识到一件事情——如今的她只剩下路雨一个亲人了。
如果路雨走了,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那一天,路知意站在院子里,听到坤云说了那句话,没吭声,只是走到门边,偷偷地听屋内谈话。
坤云走上前来,“你——”
她一把捂住对方的嘴,眼圈一红,却异常镇定地冲他摇摇头。
坤云不说话了。
屋内,路雨对男人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我哥出事了,现在在坐牢。我嫂子死了,想必镇上的人都知道,这些日子也没少议论。你呢?你有什么想法没?”
男人说:“那跟我们俩的事情没关系吧?是我们要结婚,又不是别人,两个人的事情,用不着扯上第三个人。”
路雨静静地站在那,从容地说:“不是,婚姻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她说:“振林,我有一个侄女,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她今年只有十二岁,突然之间没了爹也没了妈,什么都没剩下,如今只有一个小姑姑。”
“我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她学会叫小姑姑的时候,连爸爸妈妈都叫不清楚,可她就那样傻乎乎笑着,口齿不清地叫完爸爸妈妈,又叫小姑姑。”
“她骑自行车是我教的。她爸妈忙,家里穷,我每天送她上学放学,后来她说想学骑自行车,是我手把手教会她的。她没有自己的自行车,小小的姑娘就骑着我那辆大得离谱的车,摔在地上蹭破了皮,哇哇大哭着叫小姑姑。”
“她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她爸爸不在家,妈妈又去地里干活了。我背着她一路往卫生所跑,一口气跑了两公里,看她打针吃药,看她在那睡着,然后才松口气,背着她慢慢悠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