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玄回身往府里走,看到一旁的儿媳妇何珞珂呆在那里,对她笑笑,“珞珂,还是要跟你重申一下,你要记住,顾家人是讲理的,从不动粗。”
何珞珂木讷地点头,跟着他进府:“是,顾家人很讲理……顾家人从不动粗。”
……
眼见何珞珂维护江弦歌而与杨家人争执的样子,棠欢开始相信她是真心对江弦歌好,于是她问的事,只要是能说的,棠欢都会坦诚相告。
“那晚……你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家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撞柱自杀呢?”在哄江弦歌睡下之后,何珞珂又拉着棠欢聊了起来。
棠欢回想道:“也不是无缘无故……其实在那之前的几天里,小姐和姑爷……不,是杨公子,就有些不对劲了,但是小姐也没有怎么样,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她总是这样,说什么都很好,心里的事一点也不让人知道……然后那晚,我在外面听到他们在吵架,具体吵了什么我没听清,有一段时间,只有杨公子的声音,又是砸东西又是乱叫……后来小姐就叫了起来,我还以为他又要打小姐,就想闯进去,可是等我闯进去,只见小姐已经抱着摔碎的‘绿绮’撞了柱……我们就连忙找人给她医治了……”
何珞珂听着,想象着当晚的情形,似乎突然抓住了重点,嘀咕道:“……之前她都没闹没怎样,直等到杨容安砸了她的琴,她才激动起来……最后直接抱琴撞柱了?她如此在意那把琴……”
棠欢应声道:“是,小姐一向爱琴如命,更何况那琴陪了她十多年了,见琴被砸了,大受刺激,才想不开吧……”
何珞珂陷入深思,觉得棠欢的推测不够准确,“像弦歌姐姐那样的性子,连丈夫打骂她都忍得,如果只是砸了一把琴,定不至于把她逼向绝路,除非触及到她真正在意的事情,那把琴……那把琴……有那么重要吗?”
她念着念着,忽然抬头问:“那琴你知道是谁送她的吗?”
棠欢答道:“‘绿绮’是顾大人送给小姐的生辰礼物。”
“顾大人?哪个顾大人?”何珞珂立即警觉起来。
棠欢以为她是怀疑琴是顾清桓送的,她反应一大,棠欢有点慌,连忙解释道:“少夫人,你别急,不是顾公子,是顾大夫!那是小姐十岁生辰时,顾大夫送她的。”
“家翁……”何珞珂还是咯噔一下,顿感惊觉,心里有一种自己都不敢接受的直觉油然而生。
棠欢太熟悉顾家人和江家人,所以有些事情她已习惯当作常事,因为靠得更近,所以更容易看不清。
可何珞珂不是,她是个刚加入顾家的局外人,她有可怕的直觉,她敢猜……
她没有再问了,让棠欢退下,天黑了,她也就回自己的小家去了。
方梁没有中顾清桓的圈套,顾清桓只得按原计划自己拟折增改吏改条例,因为有顾青玄的支持,他们又从商贾那圈来大笔银子刚好可以用作吏改的支撑,户部也没有异议,朝廷上都挺支持他的主张的。
但顾清桓还在为陷害方梁不成而生气,情绪怪怪的,何珞珂也不想烦他,就没跟他说江弦歌的事,他早早就睡了,而何珞珂着实是一夜没合眼。
第二日,是朝廷休沐,顾青玄难得休沐一回,却也一早不见了踪影。
何珞珂来顾府,本想先去向顾青玄问好,听唐伯说他不在。
而且江弦歌也不在,他带江弦歌出去散心了。
“弦歌姐姐肯出门?”问了这话,她都觉得自己傻。
唐伯不解道:“是啊,大人说她天天在府中闷着也不好,就劝她出去走走,她就随大人一起出去了。”
何珞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对唐伯笑道:“唐伯,您是看着弦歌姐姐长大的吧?她和我们家人都很亲吗?”
唐伯道:“这是自然,弦歌小姐从小和小姐公子他们一起长大,大人也疼她,简直当自己女儿,弦歌小姐性格比大小姐温和,对人也体贴,所以大人对她比对大小姐还宠呢,老早就想着,要是弦歌小姐能嫁进来,做顾家儿媳妇……”
说着唐伯意识到自己在何珞珂面前失言了,尴尬地笑笑,不再继续。
何珞珂听着,倒没觉着怎样,它故意问唐伯这些,就是想多找一些证据,证明她的猜想而已,遂低声念道:“她可不想做顾家的‘儿媳妇’……”
唐伯听到了她的话,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心里不是滋味,身为下人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尴尬地笑,欠身退下。
……
“……你们小时候啊,那几个从不让人省心,清桓还好点,就是清风最闹,清宁呢又是想一套是一套,性子犟得很,就你乖,听话,懂事,伯父就想,我们家这么好的弦歌,最好永远不要长大,因为长大了就要嫁人啊,嫁人的话,世上又有谁能配弦歌呢?再好的人也配不上……可是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各自成家,原想只要你们自己乐意就行,总想给你们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将我们的意愿强加给你们,但是……诶,你们又这么让人担忧……”
今日暖阳高照,未到午时,顾青玄与江弦歌在南城郊外的田埂上慢慢散步,远离了城里的喧闹,在这绿野之地晒晒太阳。他跟她说着话,她跟在她身后,一直不说话,一直看着他。
他当上御史大夫,开始主持政改以来,就很少有空来南城外务农了,也难得这样闲适光景,今日出来走一趟,心中也阔朗许多。
“还记得吗?你们小时候,你和清宁也喜欢往城外跑,她总带你来采一些花草,你每次都是带一大捧好看的花回去,而清宁就任性得很,她采的花草都奇形怪状的,有些还是有毒的,弄得浑身长红点,又痒又疼,好久才好,好了呢,她又不长记性了,还要出来乱采花,越是不让她碰什么她就越要碰什么……”
“她以为那是她想要的……”
顾青玄几乎一直是在自言自语,说到这,竟听见了江弦歌的声音,他讶异地回头,停下来看她,她的神情已经没有那么呆滞了,痴痴低语,一遍又一遍:“她以为那是她想要的……”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变得深沉,浅浅一笑,颔首道:“其实她也没有错,她只是想得到她想要的,只是不知道那并不适合她。繁花如锦,可迷人眼,谁知那是毒草,还是芳兰?摘错了就摘错了吧,痛也只是一阵,过去了,再摘夏花收秋果,莫负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