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一样,林陌染甚至不敢追问魏喜当时的惨烈。魏喜身边躺着的那人,就是辰靳。一声鲜血染红的月白锦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花绣,右手握着的锦扇亦是一片血肉模糊,却至死不放。紧闭的双目,俊逸的面容,都透露出他深深的疲惫。十二个顶级高手,在魏喜和他的共同力敌之下,一个都没有逃脱。可是他却……燕乐晟疾步过去将辰靳扶起来,一手探上他鼻翼。片刻,面色一沉。他转向林陌染,沉重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辰靳……」林陌染几乎不敢靠过去,不靠过去。看不见那张脸,就可以欺骗自己他还活着。没想到这时,辰靳的没握锦扇的手,却飞快地动了一下——林陌染惊呼,「他!」「什么?」燕乐晟也感觉到哪里不对!紧接,辰靳的嘴角忽而扯开一个邪气的弧度。低笑着从地上一跃而起,锦扇飞舞,衣袖如仙,又是那个偏偏浊世佳公子!「你!」燕乐晟喜极而怒,「混蛋!」又指向魏喜,「你也帮着他编排朕和陌染!」魏喜不急不慢地站起来,道:「老奴只说未能护得辰靳大人全身而退,却未说辰靳大人已死。」燕乐晟恨不得一拳打过去!然而一拳挥出时,却是结结实实砸在辰靳肩膀!他余怒未消,冲着辰靳低喝道:「以后断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辰靳轻笑躲开,还狡辩着,「我没开玩笑,真是半条命都没有了!」他虽然面上带笑,眼尖的林陌染却发现,他半边身子却是十分僵硬。她走上前。和燕乐晟并肩面对他,指着辰靳的拿着锦扇的那只手,「你的手为何……」辰靳的右手,连着整个胳膊,都僵硬地垂在身侧,一动不动。若说比魏喜好一点的地方,那就是整条胳膊还在,也没有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辰靳不以为意地晃了晃失去知觉的手臂,苦笑道:「被人废了,要重新接骨。」他指了指倒在脚边另一具尸体,「他断我一臂,我取他一命,也不算输得太难看。」那人虽也是一身黑衣,然而看气度和腰间佩剑,应该是这群刺客的头。这些人武功深不可测,真不知赵楚珩是从哪里招来的!辰靳和魏喜能留得性命已是万幸!辰靳看穿林陌染的担忧,笑意顿柔,「染妹妹在担心?」他摆摆手,「一条胳膊而已,大不了我以后都用左手舞扇!只是可惜……以后再不能用双手抱你了!」林陌染苦笑摇头,这个时候他还开玩笑。燕乐晟则怒道:「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油嘴滑舌!」话说间,黎笙和林奕也骑马赶来。看林奕一身打扮,依旧是行走西域经商时所穿的劲装,风尘仆仆,应是刚驱赶商队日夜兼程赶回来。林奕见到林陌染,率先抱拳行礼,「见过阁主。」然后才淡淡地朝燕乐晟一拜,道:「皇上万福。」燕乐晟倒也不为此事不怒,反而冷着声责怪他道:「你去西域前,也不多留几个人护着你家主子?!万一今日真出事,朕第一个拿你是问!」林奕才不吃他这套,暗暗白了一眼,站在一边,面容清清冷冷地不开口说话。倒是黎笙赶紧过来拉着林陌染,「怎么回事?小姐,要火烧玉楼春,你事先也不跟我说!我听小翠儿她男人火急火燎赶来说了一通才知道!幸好林奕他们离得不远……」「是是是!」林陌染赶紧打住她的话,「就是怕说了惹你担心!黎笙,自从你跟了林奕,就越发啰嗦了!我可不敢没事找事去你面前讨骂!」黎笙气得一跺脚。辰靳也挥着锦扇纳凉,凑过来冷冷「咳」了一声,斜眼打量着林奕,道:「这就是那个拐走我师妹的臭小子?」林奕不动声色回望他,眼里的锐光,并不因为他是黎笙的哥哥而让步。反而昂首挺胸,越发显出一股清高冷傲的侠客气质。辰靳啧了一声,低声赞了一句,「是个硬气的小子!配得上我妹妹。」黎笙又是气得跺了一脚,这次脸上却多了一团红晕。另一边,燕乐晟自安排人给魏喜疗伤,又差人去报官,还特意强调了据实禀报。林陌染凑在他耳边,将自己之前的计划说了,「要一口咬定,玉楼春就是赵楚珩烧的!」燕乐晟立刻会意,「敢烧了朕的御用茶楼!定不饶他!」怒气冲冲一挥手,「去把左丞相和赵二公子都请来,就说朕在衙门候着!」一行人来到衙门,江陵太守邓文俊已经早早在门前等着,老远见了燕乐晟为首的一群人,二话不说先领着众人恭恭敬敬跪地请安。燕乐晟脚步声风,沉沉地从一行人面前穿过,带起凛风阵阵。疾而不乱的步子,显示出他对此案的重视和志在必得。他自掀袍,大马金刀在主位上坐了,眯缝着眼,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堂前唯唯诺诺的邓文俊,片刻,凛然开口,「邓太守想必已经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邓文俊赶紧点头,「下官,刚刚得知!玉楼春被烧一事,着实让人遗憾!」「那么依你看……」燕乐晟抿着唇边冷厉的笑意,「此案该如何审理?」在燕乐晟和赵琅坤面前,邓文俊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太守,哪里有说话的余地!如今却叫他来审理此案,得罪了哪一边,都是死罪一条,让他怎么开口!邓文俊擦了擦额上的汗,想采取一个「拖」字诀,道:「臣认为,此案关系重大,需好好审理一番,问清各项事由,再做定夺!」燕乐晟显然非常不满意他的做法,狠狠一拍惊堂木,「可是朕觉得,越是关系重大的案子,越应该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他冷哼道:「此案你既然审不了,那便退下,朕亲自来审!」做官做到被皇上嫌弃的份上,也是挺憋屈的。眼看着邓文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极不情愿地退到一边,满脸失魂落魄。林陌染真心同情他。「辰靳?」燕乐晟略一思疑,扭头唤道,「你和魏喜且去好好疗伤休息。」他是赵家人,这种时刻,自然懂得要回避,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和魏喜告退。林陌染和黎笙等人分立左右,小翠和她夫君则作为证人立在公堂之上。燕乐晟眼见人员到位,一拍惊堂木,「带赵楚珩!」却说赵楚珩被押做人质,将小翠的夫君交换回来,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离开,还想着回头再寻林陌染的晦气。没想到刚得自由,黑暗中又窜出几个陌生的男男女女。声称阁主寻他有事,要请他跟他们走。然后就被带到了这里。等一扭头看见面前坐着的主审官不是别人,竟然是燕乐晟时,顿时心中一凉。嘴上却冷冷地抿着笑,一开口就嘲讽道:「皇上今日这般闲适,竟过问起江湖事来了。看来我爹说的没错,北燕皇室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赵楚珩公然挑衅皇权,所有人都以为,燕乐晟今番肯定要怒了,没想到燕乐晟却颇有深意地一笑,回敬了一句:「可不是!朕难得一日闲适,竟然还不能休息,还得到这衙门里来管你们赵家的闲事!」闻言。堂下几个被赵家欺负过的衙门侍卫,顿时点头,眼神发亮!要不是得守在门口不让百姓涌进来围观,他们早就忍不住为皇上的这句话低声喝彩起来了。真正是杀人无形!林陌染苦笑望向燕乐晟。用眼神告诉他,别玩了,知道你嘴巴毒,还是赶紧麻利利给老娘审案吧!燕乐晟眼神示意收到,端端正正坐好,目光紧紧锁着堂中的犯人。想当然,赵楚珩拒不认罪,开口就辩解道:「皇上口口声声说我火烧玉楼春?」他目光射向林陌染,「是那个女人这样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