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不敢说,老太爷把筷子放下:“他说什么?”
“他让大小姐滚过去,给四太太道歉。”佣人战战兢兢地说。
老太爷筷子拍桌上:“让他等着,马上过去。”
佣人如蒙大赦,去回了叶永昌电话。
叶永昌挂了电话,几位姨太太往他这里看来,叶永昌看姨太太们,点了一支雪茄骂:“嫁到余家,跟着余家走火入魔了。余家这么爱中国,怎么不回去参战,在这里喊口号有什么用?”
四姨太坐在沙发上低头啜泣:“她不帮我,也能理解,但是何必火上浇油。每个人都有立场,为什么要逼我跟她站一个立场?”
七八两位姨太太劝解四姨太,一口一个“四姐”,七姨太说:“应澜被老太爷宠坏了,哪里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
叶永昌听着哭声心烦:“行了,行了!等下让她来给你道歉认错。你还哭什么?”
“是啊!四妹,你也别怪应澜。应澜这是两头为难,她要是帮了你,那得去上海跟三妹和应涟母女,赔礼道歉吧?别忘了,咱们叶家可是有人在上海。”一姨太翻着白眼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一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上海又不是我在打?而且三妹妹母女住在公共租界,日本军队不会打进去。”山口夏子脸上挂着泪辩解。
一姨太站起来,弯腰一口吐沫往山口夏子身上吐:“我呸。”
刚刚回来洗刷干净的山口夏子又被喷了满脸,叶永昌暴怒,站起来甩了一姨太一个巴掌:“你疯了,你干什么?”
一姨太的儿子,叶永昌的长子叶应章冲了过来挡在母亲身前,一姨太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带着哭腔怒吼:“三妹母女就是笼子里的鸡,眼睁睁地看着外头的同类一群一群地被杀死。她恨不恨?”
“你一个唱戏的,懂什么?你给我闭嘴。”叶永昌怒斥一姨太。
“妈,怎么了?”一姨太的女儿叶应漪下楼。
一姨太抹了抹脸上的泪,一手牵女儿一手牵儿子:“应章、应漪,妈是个臭唱戏的,给人做小,可妈不愿意做汉奸的姨太太,也不想跟支持杀中国人的日本人做姐妹。你们要是不怕吃苦,就跟我走。妈就是讨饭也养活你们。”
叶应章看了看父亲,他回头:“妈,我跟您走。”
叶应漪也说:“我也跟妈。”
母子三人往楼上去,四姨太的儿子叶应舟在奶妈的看护下,扒拉着楼梯栏杆,看着哥哥姐姐,又往下看父母。
孩子下楼去,他跑到山口夏子的身边:“妈。”
山口夏子抱住了孩子,她看着叶永昌:“先生,我看还是我和应舟搬出去,别说一姐和三姐,还有在香港的六妹,心里对我肯定有意见。没必要因为我,让这个家不安宁。”
“你做错了什么?要你搬出去?谁想滚就给我滚。”叶永昌心头怒火中烧,怎么说都说不明白,一个个的为了千里万里之遥的那个国家要死要活。
七姨太和八姨太年纪小,一个是英国和本地巫人混血的女子,一个是印度人,这场战争跟他们真没多少关系。两人乖乖地坐在山口夏子身边。
听见外头汽车的声响,叶永昌寒着脸,倒不是他心疼夏子,是这个家里的人太多扯进政治里,只怕到时候会大祸临头。
今天他得杀鸡给猴看,好好地教训教训大女儿,也让应章明白轻重。
叶永昌见他的一姨太和一儿一女还真提着皮箱下来,他真的气不打一出来,他看着儿子,厉声:“叶应章,你想想清楚,你要是跟你妈走了,就别想回来了。”
叶应章停顿了一下,用变声期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妈是个戏子,却也不愿意做个唱□□花的商女。她有骨气,我愿意跟着她走。”
大女儿是老两口带大的,所以一根筋,没想到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大儿子也是冥顽不灵,叶永昌怒喝一声:“滚,都给我滚。”
这时,叶老太爷出现在门口,他爸来了也好。这件事不能姑息了,真的要分辩清楚,叶永昌站起来走到门口:“爸。”
叶老太爷往里走,看着提着皮箱的母子三人。
叶老太爷素来看不起这个唱粤剧出身的一姨太,这个女人小家子气,把孩子们都带得斤斤计较。
然而,就在刚才他听见大孙子说的话,突然发现,不是这个戏子配不上他家,而是他儿子配不上这个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