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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ldo;这件事情真奇怪。在那个时候，国共两党时而合作，时而敌对，敌对时，国民党抓了我们的人，合作时，经过谈判，他们放人了。这放出来的人，受过坐牢的考验，本来是宝贵财富嘛！为什么宣布他们是叛徒呢？历史上早有结论，今天为什么又翻出来搞呢？&rdo;

&ldo;现在还搞不清楚，不过，恐怕也不是单单为了他们这几个人的问题，后头只怕还有文章。&rdo;

&ldo;什么文章呢？&rdo;

&ldo;一边走，一边看吧！&rdo;

&ldo;我是打仗的，头脑简单，不懂政治，搞不清楚，搞不清楚。&rdo;

&ldo;你以为搞政治的就一定搞得清楚吧？反正，听中央的，听毛主席的，不理解的也执行了再说。&rdo;

&ldo;还是在浏阳闹共产的时候好。&rdo;彭其开始忆旧，&ldo;只晓得要饭吃，要分田，要平等。都是些穷光蛋，谁的碗里也不多一份，谁也不去抢谁的，一升米是分着吃，一斗米也是分着吃。一起干的人，不管你姓张姓李，都比亲兄弟还亲。土豪劣绅跟你作对，白军跟着你屁股追，大家的生死都连在一起，死了一个同志人人哭，打了一个胜仗高兴得要死：想骂娘你就骂娘，想讲怪话你就讲怪话，那个时候根本不晓得什么叫怪话。也不见哪天夜里睡不着，只怕睡着了不得醒。回家回不得，要杀你的头；闹不团结闹不得，白军会赶来吃掉你。那个时候几单纯，几痛快！现在，太啰嗦，太麻烦，太复杂！经常有些多余事要你去想，想又想不清。我不行，我这个人不行。我早就在想，如果同意退休，我退休去，住到乡里，搞一块地给我，栽点南瓜辣椒自己吃。走遍天下，九九归原，目的还是达到了，饭有吃的了，再不得要我去烧炭了，再也没有土豪压迫我们这些人了。&rdo;

&ldo;那不行的！&rdo;

&ldo;是啰，我晓得是不行的啰！下一步我那个问题还不晓得怎么办。&rdo;

&ldo;你是要做点准备啊！&rdo;政委郑重地提醒他，&ldo;听江醉章的口气，上头对你的检查不满意啊！&rdo;

&ldo;还要我怎么讲呢？我反革命，我修正主义，我是军阀，是土匪？&rdo;

&ldo;总而言之，要做点准备好些，现在正是运动的时候……&rdo;

&ldo;罢官，撤职，开除党籍，随便怎么样，快点解决，解决了痛快些，就是不要叫文工团来揪住我胡搅。&rdo;他又将一根没有吸完的香烟在烟缸里戳熄了，扔在里面，&ldo;文工团在斗你的时候漏出一点口风来吗？他们晓得我们那些事不？&rdo;

&ldo;斗我的时候没有扯别的，只讲了反动路线。&rdo;

&ldo;鬼晓得他们在北京搞了些什么名堂！当初何必搞这么个文工团呢？自讨苦吃。戏又不会演什么戏，麻烦一皮箩。我当时就反对搞这个鬼，你硬是要搞，搞得好吧！搞到自己头上来了。&rdo;他眼睛触到挂在墙上的那件军衣，&ldo;那就是刚才挨斗时穿的衣服？&rdo;

&ldo;唔。&rdo;

司令员走过去，拿起军衣来翻动着看：&ldo;连我们斗土豪都没有这么搞过，畜生！&rdo;他把军衣重新挂上，&ldo;不行，不能让他们这样无法无天。这还得了！还像个军队？不行，这要管一管。&rdo;

&ldo;现在你管不了！&rdo;

&ldo;我还是司令，还没有撤我的职。&rdo;

&ldo;这不像平常了！&rdo;

&ldo;什么平常不平常！军队，就要令行禁止。&rdo;

&ldo;你要冷静一点，群众运动嘛！&rdo;

&ldo;什么群众运动！是群众乱动。你忍得你就忍吧！我，不论有多大的风险，也要管一管这个事。&rdo;

&ldo;你看到《红旗》杂志十二期的文章吗？还要揪军内一小撮呢！&rdo;

&ldo;看了！&rdo;

其实，陈政委有所不知，彭司令员所以这么注意文工团的动向，不仅因为文工团给兵团政委戴了高帽抹了黑，也正是因为他看了《红旗》杂志揪军内一小撮的文章，想到文工团可能迟早会要来找麻烦。一个没有什么问题的政委都这样斗了，如果他们摸到了司令员的底细会怎么斗呢？必须使他们冷静一点。不怕会上做检讨，就怕那&ldo;群众乱动&rdo;搞得你有理说不清。那些个幼稚的青年人，这样闹下去，迟早会要闹出大乱子来的，也只有使他们吃点亏，看能不能清醒一点。这样的事，非手上有权的老一辈人，谁又能做呢？

&ldo;我告诉你，我要采取行动。&rdo;司令员果断地说。

&ldo;采取什么行动？&rdo;

&ldo;使他们犯点错误。再抓几个人，杀鸡给猴看，就管教好了。&rdo;

&ldo;我不同意。&rdo;

&ldo;你不同意我不要你同意，事情不大，我干我当。&rdo;

&ldo;你又要来牛脾气了。&rdo;政委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司令员不顾他，点燃一根烟夹在指缝里，点一下，说一个字，斩钉截铁地宣布：&ldo;我，要，动兵。&rdo;

&ldo;你在讲胡话。&rdo;

&ldo;不多，你放心。&rdo;他站起来，背着手坚定有力地走了几步，&ldo;调一个高炮连，暂时当步兵用，我亲自指挥。&rdo;

&ldo;你会碰鬼的。&rdo;

彭其只当没有听见，拿起军帽戴上，说声：&ldo;走了。&rdo;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来到台阶上，他站住，向夜空望了一眼，见已下起了霏霏细雨，有少数窗洞里亮着朦朦胧胧的灯光，心里不禁想道：&ldo;还不知哪个窗眼里在策划整人的阴谋诡计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