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第二次&ldo;魔咒的解除&rdo;
欧洲是文艺复兴的故乡,也是现代资本主义的诞生地。欧洲的知识分子自近代以来一直站在时代的前列,因而他们也最先感受到时代的晕眩,也最先承受着&ldo;历史的狡计&rdo;(黑格尔语)。上世纪初尼采大声疾呼&ldo;上帝已死&rdo;,如果说这标志着后来为韦伯定义为现代的社会宗教&ldo;祛魅&rdo;(désen插ntent)的话,那么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式微,无疑意味着人类第二次&ldo;祛魅&rdo;。兴起于欧洲的这一意识形态以人类自我拯救的地上天堂填补了&ldo;上帝已死&rdo;后留下的空白,是人类借以自我安慰的乌托邦。随着它的幻灭,人类将再次堕入&ldo;黑暗&rdo;的深渊。对此,学术界称之为&ldo;意义世界的失落&rdo;。
意义世界失落后的欧洲思想界,借着&ldo;失落&rdo;的重力对过去的时代和过去时代的&ldo;意义&rdo;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法国学术界对启蒙以来的进步论、宗教观、科学、人权、自由、民主等价值,对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乌托邦心态、知识人的社会功用、文化适应与文化冲突等主题都逐一进行了清理和讨论。从目前看来,这些讨论虽不能说在各个方面都有新的突破,尤其是在对当今世界的诠释和对人类前景的预测上,仍然无法脱出&ldo;失落&rdo;的迷茫,但讨论本身还是富有成果的,尤其是对刚刚过去的历史的反思是强有力的,而对历史的反思越深入越彻底,也就越有走出迷茫的希望。
历史没有终结,民主潜存危机
美籍日人福山于1989年发表文章宣称&ldo;历史的终结&rdo;,认为今后的世界将是自由民主凯歌行进的时代,引起了世界的瞩目,名噪一时。不过福山的乐观宣言虽然在法国也引起了一些讨论,但对他的乐观论却少有共鸣。法国思想界从思想源头和历史现实两个角度都不能认同历史终结的观点。首先,关于历史已经完结的话,当年黑格尔即早已说过,福山的观点无非是所谓&ldo;历史精神&rdo;观念的再一次演绎而已。其次,苏联帝国的解体与其说是自由、民主的胜利,不如说是集权制度自身的瓦解。没有&ldo;恶&rdo;(全能政治)的存在,&ldo;善&rdo;(民主政体)也就失去了支点,这时的&ldo;善&rdo;就极可能分化出&ldo;恶&rdo;来。以研究全能主义政制著称的法国政治哲学家哈斯纳(pierrehassner)就民主制的危机指出,19世纪的思想家们认为民主本身并不能给人提供生命的意义、未来被拯救甚至集体社团之需要的回答,民主制度乃是保护个体的自由,保证个体自己选择和自身努力以达到上述之目的。这就是民主假定人可以在一种&ldo;非决定性&rdo;(deteration)的民主空壳中生活而可以抵抗&ldo;造神&rdo;或&ldo;造鬼&rdo;(指各种极左和极右的全能主义)的诱惑。实际上全能主义的冲动和民主的要求仅仅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无从分开。这即是说民主在今后的进程上依然充满着机制性的危机。
80年代末苏东巨波的冲击,在法国又同社会党退出执政相联系,使得法国知识界感受尤深。法国的左翼社会党在意识形态上倾向于社会民主主义,在施政政策上鼓吹国家干预,苏联的失败和发达国家经济的不景气,使得不少学者出来倡导&ldo;多一点自由主义,少一点国家干预&rdo;。不过90年代晚期越来越多的学人如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图雷纳(antourae)等都明确提出意识形态的终结并不意味着民主的大功告成,国家对社会的干预、政治对经济的调适作用变得更为需要同时也更为艰巨了。
历史从来都是不确定的。20世纪20年代,中共的早期活动家、理论家瞿秋白曾经用&ldo;隔着纱窗看晓雾&rdo;来形容当时对未来共产主义的认识,可见人们在每一个时代的转折时期对未来的把握都是十分困难的。意识形态控制和指引社会方向的时代过去之后,未来的社会进程究竟如何?历史是否仍是有规律地向着某一个终极目标行进?学者们对这类问题的讨论甚多,不能说目前已经形成了为多数人接受的结论,但各方的思维趋向却在某些方面趋向一致。
东西方&ldo;冷战&rdo;的结束不仅标志着地缘政治学上两极政治的结束,也意味着人类自己创造的乌托邦境界的破灭。在学术上,各种决定论如阶级决定论、经济决定论、科学决定论等都随之不攻自破。历史地平线上的光环幻化之后,学者们也对之进行了深入的反思。法国政治学家盖埃诺(jean-arieguéhenno)在1993年出版了《民主的终结》(lafdeladéocratie)一书,指出,自法国大革命以来二百年的人类史,摧毁了君权制度的近代人企图以各种极端的主义来填补上帝留下的真空。因而可以归纳为企图给予人类焦虑的某种确定回答,然而终归不免于一系列失败的尝试的历史。
1993年7月,法国著名人文刊物《文学杂志》(leagazelittéraire)曾出版专号讨论历史的不确定性,从哲学、科学、政治、经济等各方面阐述世界的不确定性。法国理论家莫兰(edgaror)就此作了基调性的阐释。莫兰认为,人类从来都是在不确定性中生活的。20世纪的人们以战斗的精神试图为历史赋予确定性,结果迎来的仅仅是一种虚幻的确定性。今天的世界处于一个尤为不确定的阶段,历史的分途尚未出现,我们不知道向何处去,将来是前进,还是后退,是战争,是和平,是文明,还是全球性的合作,我们至今依然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