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佳拉,你没事儿吧?”梅朵小心地扶住我的手臂,神色里满是歉意,“对不起,都是因为梅朵,阿姐才会……”她顿了顿,后半截子话却迟迟没有出口。
我反手握住她,咧了下嘴角,“梅朵,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进去的。”话音刚落,曲珍便朝我看了过来,乌黑的眼珠里,眸色复杂。没理会她的眼神儿,我扭头靠向扎西平措的肩膀。说实话,缺氧了这么久,这会儿子身体里的机能似乎已经被抽干了。
扎西平措往我面儿上看了两眼,随即目光攫向曲珍。我一愣,刚要出手阻止,他却快一步地一把拧住了曲珍的衣襟。她惊得一哆嗦,吃痛地望住了扎西平措。
“你……”我伸手攥住他的臂弯,炙热的体温顺着紧绷的线条传导至我的手掌上,我当下放弃了将它扯回的念头。本想做个顺水人情的,不料戏似乎做过了头儿。要是扎西平措这会儿子火山爆发,只怕曲珍会破罐子破摔,到时候流言岂不是要传遍琼结……
正有些苦恼,扎西平措却忽然松开了手。面前的曲珍神情一恍惚,脚下差点儿拌蒜。梅朵赶忙儿扶住了她,抬起眼时,眸子里亦有些惊疑不定。
“要是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放过你。”扎西平措淡漠地扫了曲珍一眼,目光转回时,手臂径自揽上了我的肩头。还来不及看清她们的神色,视线便被隔了开来。我索性不再多看,只被他带着往回走。
身上的袍子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儿,脚步被扯得有些沉重。湿透的松巴鞋踩在干燥的碎石路上,发出“滋溜滋溜”的声响儿。就这么缓慢地走了一会儿,扎西平措忽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在水下憋了这么长时间,现下仍旧头晕目眩的。再没力气多说话儿,我微闭起了眼皮,安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扎西平措走进院落里的时候,阿妈吓了一跳。可见我一脸的不舒服,也就没有多问,只赶紧回里屋去烧热水。被抱上二楼,扎西平措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将我安置在短凳子上。伸手扯了巾布,又从矮柜里拿了套干净的袍子递给我,“先拿这个擦干了,把湿袍子换下来。”说完径自背过身去。
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可碍于扎西平措怒火未消,我只得迅速擦了一通,换好袍子后便钻入了被窝里。听我没了动静,扎西平措便将身子转了回来。他走到床边,弯腰捡起巾布,又伸手扯掉了我辫上的发绳儿。湿嗒嗒的弯曲长发并没有散落开来,扎西平措低身替我擦拭着。
我呆呆地盯住他的胸膛,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揉动,思绪一时间有些个怔忪儿。眼底渐渐浮起了一层水雾,害怕回忆涟漪似地泛起来,我赶忙儿伸手揉了揉眼皮。直到头顶的动作停住,我才伸手拿指尖梳理了下头发。
眼见着扎西平措坐到了短凳上,我不由推开了氆氇毯子,想站起身来,“你赶紧去换身袍子啊,别着凉了……”可话还未说完,身子就被他推了回来,“我知道……”
缩回氆氇毯子里,我伸手圈住双腿,这才感觉暖和了起来。抬眼直直地对上扎西平措的视线,犹豫了半晌儿,我还是开了口,“曲珍……她知道我在拉萨的事情。”
扎西平措一顿,炙热的手掌缓缓地裹住了我的,“我会解决的。”
“嗯……”我听了不禁心头一暖,掌心被湿热的气息缠绕着,彷如一根细致的绳索,牵扯住久郁的心事儿。数张面容在脑海里交错变换,阿爸的,阿妈的,梅朵的,甚至是曲珍的……无意识地反手一握,我定定地看向他,“扎西平措……可不可以试着接受其他人?”
他没有说话,将濡湿的衣袖卷高了一寸,手却缓慢地抽了开来,“不可以。”淡漠的声音刺痛耳膜,我刚想开口,扎西平措却狠狠地按住了我的肩膀。黑亮的眸子如火如炬地盯住我,巨大的力道顺着指骨传入我的身体,痛意仿佛渗透到了五脏六腑。
“达瓦卓玛,这辈子,我只喜欢你。”低低的声音在耳旁作响,竟悦耳如音律石一般。我听得一怔,目光似乎要将眼前英挺的面庞一穿而过……“哐当!”门外一声脆响传来,我惊得顿住了呼吸,等回过味儿来,连忙伸手推开了扎西平措。赤着双脚踉跄地跑了出去,一掀门帘子,阿妈惨白的面容映入了我的视线。
滚烫的沸水洒落一地,铜盆子还在水磨石地板上摇晃着嗡嗡作响。我拉住阿妈的手,身子“咚”地跪了下来。膝盖被磕得一阵生疼,还冒着热气的水渍渗进裤管儿,灼痛了我的皮肤。
“阿妈,对不起……”我仰头直直地看住阿妈的面庞,偏黑的肌肤上,年岁累筑的皱纹,比以往都要深刻几分。月牙形的弯眉下,褐亮的眸子里水光浮动。我看得眼底一热,滚烫的泪珠涌出了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