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救一救薛简也没什么损失。
他当然不忘记第一时间将这个决定告诉林父,林父对他的打算着实大吃一惊,思忖片刻问:“你是不是为了曾葭?”
林隽一愣:“爸,您为什么这么说?”
林父反问:“你不是不愿意牺牲健康吗?”
林隽说:“我改了主意,我想,事有轻重缓急。”
“你从小到大主意都很正,你不想做的事情,谁也没法让你去做。你一直坚定与人相交要门当户对,却去追求一个服务员。你口口声声反对曾葭进孟致,最后却没有施加任何阻碍。现在又到了捐肾这么大的事。阿隽,我一直认为你是不会退步的。”
“爸……”
林父继续说:“现在看来,你也有软肋,也会动情,也有人味。爸爸为此很骄傲。”
林隽很震动。
他主动去策划部找曾葭,却没有见到人。
曾葭请了病假,策划部工作由二宝主持。一屋子的人忙得像陀螺,好半天才有人抽空搭理他。
“她干什么去了?”
韩邛道:“曾总阑尾炎犯了,在医院做手术。”
“毛病真多!”
曾葭打着割阑尾的旗号,在医院休养了小半个月。中途公司的人先后来看她,二宝很无良地定期送文件让她审核、签字,曾葭不爱偷闲,乐得费神,韩邛两个都劝不住,心一横带着策划部上下更加发愤图强,导致董事会不得不点名策划部,建议他们稍微放慢脚步,不必给其他部门太大压力。
林隽是全公司最后去医院的,他一脸丧尸样,问:“离薛简换肾的日子还剩几天?你到底需不需要我帮忙?”
孙医生顺势说:“不必了,我们已经找到合适的肾脏,手术很成功。”
林隽白白纠结了这么多日子,还在林父面前卖了一顿好,结果曾葭不声不响把事情解决了,倒像他被放鸽子似的。他气得砸了输液架,甩门而去。幸好曾葭身手敏捷,没有受伤。
孙医生不解:“我不明白,你和薛简之间情深意重,你捐个肾给他,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曾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想和您确认一遍,林隽和林乔配型都没有成功吗?您确定这次检验没有差错了吗?”
“当然,手术的成功已然证明了这一点。之前是化验科的疏忽,居然把你和林先生的检体混了。我从医这么久,非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的几率太小了,也许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出院后,曾葭心神不宁地回到家,浑身疲软地倒在沙发上。
心情暂时安定下来,她终于能好好想一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想想她现在的处境,想想素未谋面的父亲,想想薛简临昏迷前的电话……她突然一个激灵,冲进了薛简的卧室。薛简已经很久没有睡在自己的卧室了,衣橱夹层落了一些灰,呛得曾葭直掉眼泪。
她从衣橱中翻出一个菱形檀木盒,古朴素雅,边缘髹饰一串金银色的宝相花。木盒顶部中央镶嵌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笑容明媚活泼——这是薛简的母亲。薛简在她的忌日说,他的母亲去世后化为一撮灰,她的所有物品都按照遗嘱一并火化,他全部的怀念就是她不舍得焚烧的檀木盒。
盒子设了密码锁,曾葭对薛简的母亲说了声抱歉,开始解密码。她试了试薛简和林父的生日,没有打开。她接着试了各种她所知道的数字组合,一律没有打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耐心渐渐消失,胡乱输了一串数字,已不报希望了,然而就在这时,啪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曾葭的手骤然发软,盒子顺势滑落,里面的东西哗啦啦都散在地上,木盒底部的笔记本被翻到上层。这个笔记本是她送薛简的,大概是某年生日或元旦的礼物。她的心砰砰直跳,翻开看了看,这是薛简的笔迹不错,但他用的是密文,她只认得扉页夹着的一张字条,书了一行收放有度的行楷:丫头,替我多看看我妈。
曾葭拨通了警察的电话。
警察打趣说:“你真准时!我刚从化验室出来,你电话就来了。你好歹让我得空洗个手啊。”
没有从警人员从化验室出来还能哈哈大笑,曾葭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宽慰些。
她很感激,问:“师兄,您方便吗?我想见一见您。”
警察疑道:“小曾,你怎么了?”
曾葭笑道:“我想薛简了,我希望和您聊一聊。您过来一趟,好吗?”她的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
警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要太难过。我去你家看看你。”
挂了电话之后,曾葭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收拾盒子。
薛简母亲有一个厚厚的日记本,密封的,薛简尊重母亲,自然不会想打开探一探究竟。曾葭也没有这种念头,但眼下,日记本纸张夹缝中甩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看技术与着装,拍摄时间大概是上个世纪了。照片左侧是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右侧的女子亲昵地揽着他的手臂。这在那个时代应当算十分亲密的动作了。他们的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爱意。背面用黑色硬笔写着一句话,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