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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ldo;解决个屁！十八块钱的抚恤金，就能换条人命吗？连棺材钱都不够。这年头，到处闹饥荒，我们孤儿寡母，眼看着就活不下去了，不找县上，你让我找谁去呀？&rdo;妇人的口气也强硬了起来。她使劲地捏了一下鼻子，捏出一条长长的鼻涕来，不知道朝哪里甩，最后就抹在了旁边的墙上。

&ldo;生活上有困难，可以找乡里解决。再说了，那个孙长虹，不是你们家的什么亲戚吗？&rdo;谁知谭功达一提起孙长虹，那妇人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谭功达吼道：&ldo;他的乡长不是早给你们换了吗！他现在连自己都只有躺在床上等死的份了，怎么能管得了我！&rdo;

谭功达听出她话中有话，更不知道孙长虹被免职的事情从何说起，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只见那妇人突然把手一拍，眼睛朝上一翻，嘴角一抽搐，忽然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双手捏成拳头，把自己的胸脯擂得咚咚直响。她那柔软的胸脯竟然能发出如此结实、坚硬的声音，令谭功达感到十分震惊。她一边哭叫，身体竟软绵绵地瘫了下去，就势在地上打起滚来，两只脚上的布鞋都踢掉了。那孩子受了惊吓，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看了看谭功达，又看了看满地打滚的母亲，也跟着哇哇大哭。老徐费了半天的手脚，和信访办的几个人死拖活拖，才将那妇人弄到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凉水端过去。

第二章桃夭李也秾（8）

那妇人也不伸手去接，嘴里道：&ldo;县长若不给我解决，我们母子俩今天就死在你这里。&rdo;

谭功达道：&ldo;那么依你说，你要怎么解决？&rdo;

妇人见谭功达口气上让了步，立即止住了哭泣，低头想了半天，说道：&ldo;要依我，你们先给我那死鬼弄个烈士当当。&rdo;

普济水库那件事，老徐也曾有所耳闻。妇人今天这一闹，总算是让他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见妇人提出要评烈士，就笑着劝道：&ldo;这烈士也不是随便评的。你丈夫并不是因公牺牲，而是失足掉下悬崖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们就是闹到北京，他也当不成烈士。&rdo;

&ldo;那你们就在县机关给我安排个工作。夏庄那个晦气的地方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rdo;

老徐道：&ldo;在县机关找工作，也没那么便当。机关里都是舞文弄墨的人，你来了，能做什么呀！&rdo;

&ldo;字我倒是一个不识，&rdo;妇人道，&ldo;不过什么事都会做，而且纺得一手好线……&rdo;

谭功达见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把老徐悄悄拉到一边，低声道：&ldo;你手边有没有钱？&rdo;

&ldo;有。&rdo;

&ldo;多少？&rdo;

&ldo;刚刚领的工资，不到四十块。你要多少？&rdo;老徐问他。

&ldo;全给我。&rdo;

老徐打开抽屉，将用橡皮筋扎得整整齐齐的一迭钞票交给谭功达。谭功达又从自己的衣袋里找出一些钱来，凑成了五十块，递给那妇人，道：&ldo;这五十块钱，算是我个人送你的，你回去到集市上买点粮食，好好过日子，别没事就往县上跑，路也够远的。&rdo;

那妇人看见这么多钱，眼睛一亮，赶紧站起身来接。嘴里还嘟哝道：&ldo;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我这成什么人了？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rdo;可话没说完，她就一把从谭功达手里把钱抢过来，撩起褂子，将它藏到棉袄的口袋里，嘴里仍不住地说：&ldo;这叫我怎么好意思，这都成了什么人了。&rdo;脸上又是笑，又是哭，说完又拉过那孩子，要他给谭功达磕头。

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县长能给她这么多钱，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谭功达见她面目憔悴，衣服脏乱，可她的那段脖子倒是白得发青，眉宇间隐约还有一些妩媚之色，推算她的年龄，也不过三十出头……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再看看那个皮包骨头的孩子，谭功达心里也不是滋味。

老徐把母子二人送出门外，又留谭功达喝茶。两人隔桌而坐，说了一会闲话。老徐忽然笑着问他，什么时候能吃到他的喜糖。他说这事在县机关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不知是真是假。谭功达知道他所说的是他和白小娴的事，因老徐不是外人，谭功达笑了笑，说：&ldo;事情也不能说没有，只是双方年龄相差太大，八字还没一撇呢。&rdo;

&ldo;年龄差个十岁二十岁的不是问题，&rdo;老徐道，&ldo;你知道铁托吗？&rdo;

&ldo;怎么不知道？

罗马尼亚的一个元帅。&rdo;

&ldo;不是罗马尼亚，是南斯拉夫。&rdo;老徐笑着纠正道，&ldo;他有个夫人，名叫万卡&iddot;布罗兹，她的年龄比铁托小了32岁，不也金玉良缘，琴瑟调和，革命夫妻，其乐融融吗！&rdo;

见谭功达不吱声，老徐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谭功达道：&ldo;她父母倒是主张早一点把婚事办了。可小娴怎么也不答应，她说要等到第二个五年计划实现，才结婚。&rdo;

&ldo;第二个五年计划？&rdo;老徐扳起手指，算了算，&ldo;这么说，还得等个两、三年。要依我说呀，这种事急不得，可也等不得。&rdo;

&ldo;您是说……&rdo;谭功达问道。

老徐把脑袋往这边凑了凑，神秘地干笑了两声，说道：&ldo;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rdo;

&ldo;这是谁的诗？&rdo;谭功达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徐。

&ldo;武则天。&rdo;老徐说。

老徐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可县长就是不懂他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才崩出一句话来：&ldo;你不打，它就不倒。扫帚不倒，灰尘不会自己跑掉。你懂不懂？&rdo;

&ldo;这又是谁的话？&rdo;

&ldo;毛主席。我的意思……嗨，反正，这么跟您说吧，&rdo;老徐瞅了瞅四周，压低了声音，对他道：&ldo;这姑娘家害羞忸怩是免不了的，比方说你要拉她一下手，她都不让，可你要以为她真的不愿意，那就傻了。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rdo;

谭功达的眼神里还是有点迷离，眉头倒是越蹙越紧了。

老徐见谭功达似乎对男女之事浑浑噩噩，浑然不懂，只得亮出了他的最后一招：&ldo;谭县长，这花，你要不给她浇水，她能自己开吗……&rdo;

第二章桃夭李也秾（9）

白小娴过完年，已经从乡下回来了。这天晚上，他和白小娴约好在家中见面。这还是小娴第一次答应到他家里来约会。这是一个不错的预兆，至少可以说明，事情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很大的转机。

谭功达从信访办出来，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老徐跟他说过的话，越想心跳得越厉害，步伐随之加快，到了最后，连气都倒不上来了。这个老徐，别看他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哈哈。

回到办公室，一看墙上的大挂钟，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姚佩佩也没去食堂吃饭，正伏在桌子上就着白开水啃烧饼呢。谭功达就问她还有没有干粮，姚佩佩满嘴唇都是芝麻屑，嘟嘟囔囔地说：&ldo;我只买了一块，要不我分你一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