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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姚佩佩嗔道:&ldo;县长,我的头上被撞出了好几个大包,不信你摸摸。&rdo;说着就歪过头来,让县长查验。可谭功达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佩佩见县长目光痴呆,与那《红楼梦》中着了魔的贾宝玉一个模样,知道他又在犯傻做美梦了,就推了推他,低声说:&ldo;县长,你听,这是什么声音?&rdo;

谭功达经她这么一推,就听得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片哭喊之声。

吉普车刚刚在地上停稳,一伙披麻戴孝的农民呼拉一下围了过来。他们不顾民兵的阻拦,向潮水一般把吉普车围得水泄不通。谭功达他们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打开车门,刚一下车,吉普车前面的挡风玻璃早已被数不清的扁担和竹杠敲得粉碎。当地的几个乡干部眼见着县长驾到,想控制一下局面,也早已被人群冲散。幸亏几个身背钢枪的武装民兵拉出一道人墙,谭功达才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他早晨在电话中只听说大坝出了事,可没想到聚集了这么多人。谭功达对夏庄一带彪悍的民风早有耳闻,没料到居民如此蛮横。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可这样的场面,倒是第一次遇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姚秘书,起先手里拎着一只红色的皮鞋,还满地去找另一只,被人群一冲,连手里的一只也顿时不见了踪影。她使劲地抬起脖子,而谭功达的一支胳膊正抵着她的后脊梁。他的骨头还真硬!不知不觉中,她的双脚也已离开了地,随着人潮飘移沉浮。正在这时,她突然看见脑袋顶上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家伙,不知是什么玩意,可等它到了近处,就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一口红漆大棺材。姚佩佩躲躲闪闪,最后很自然地依偎在了谭功达的怀里。她的头晕乎乎的。忽然,她听得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喊:&ldo;让那个狗日的县长出来说话!&rdo;心里不由得替谭功达捏了把汗。

她看见白庭禹副县长在司机小王的护卫之下,身先士卒,已成功地爬到了吉普车的顶盖上。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铁皮喇叭,要对百姓们训话,来它一个长坂坡一吼,喝退百万雄兵:&ldo;大家不要闹,我是……&rdo;

他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得&ldo;啪&rdo;的一声,一枚石头打中了他手里的喇叭。白庭禹干笑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清了清喉咙,高声叫道:&ldo;大家不要闹,我是白副县长……&rdo;

人群中有人高叫:&ldo;打的就是你个狗县长!&rdo;话音刚落,第二块石头疾飞而来,不偏不倚,正中白庭禹的下颏。白县长只得丢了喇叭来护他的下巴,双腿一软,从吉普车上滑了下来,捂着嘴嗷嗷地怪叫着,吐出一口鲜血来。

这时姚佩佩已经无可奈何地蜷缩在谭功达的怀里。谭功达感到佩佩一头秀发已经拂到了他的脸。佩佩。佩佩。我可不是故意的。她脖子里的汗味竟然也是香的。她的唇齿间水果糖橐橐有声。难道她在吃糖吗?佩佩,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还有心思吃糖吗?谭功达拼命地试图与他的下属保持一点距离,折腾了半天,最后只得放弃挣扎,听之任之了。她的身体竟然这么柔软!浓浓的糖果的芳香似乎不是来自于糖块本身,而是直接来源于她的唇齿,她的发丛,她的身体……不远处一个武装民兵,手抱一杆枪被人群挤得原地在打转。谭功达的心怦怦地跳着,汗水早已将衬衫浸得透湿。眼看局面就要失去控制,谭功达忽然怪笑了一下,低声对那个民兵说:

&ldo;你他娘的手里拿的是什么?&rdo;

&ldo;报告首长,是枪。&rdo;

&ldo;废话!&rdo;谭功达骂道,&ldo;枪里有子弹没有?&rdo;

&ldo;有。&rdo;

&ldo;那你会不会放枪?&rdo;

&ldo;会。&rdo;

&ldo;那你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打呀!&rdo;

&ldo;朝朝朝,朝哪儿打……&rdo;

&ldo;这个我不管。&rdo;

那个民兵脸色惨白,他艰难地转过身来,似乎想弄清楚首长的真正意图,可哪里还找得到谭功达的半个影子?那民兵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见他&ldo;唰&rdo;的一声拉开了枪栓,举起那只半自动,朝天就是一枪。

第一章县长的婚事(6)

枪声一响,空气似乎一下子被收紧了,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那民兵一看这一招果然有用,索性将手中的枪横着端了起来。其他的民兵也朝他聚拢过来,枪口向外,子弹上膛。人群开始有了些松动,推推搡搡的,向四周缓缓退却。百姓中有一个胆大的,直着嗓子叫道:&ldo;大家不用怕,共产党的枪不杀老百姓……&rdo;他这一叫,人群退得更快。不一会儿的功夫,棺材前就腾出了一大块空地。谭功达见时机已到,一猫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他整了整衣领,人们以为他要说话,谁知他竟然皱着眉头绕着那口棺材,踱起步来,差不多走了两个来回,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ldo;夏庄乡乡长孙长虹在哪里?&rdo;

半晌,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汉子躬着身子走到近前,垂手而立。谭功达看也不看他,大手一挥,对身边的几个民兵道:&ldo;绑了!&rdo;

随后,他又问:&ldo;普济乡乡长高麻子在哪里?&rdo;

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快步走到谭功达面前,抬头对谭功达挤眉弄眼:&ldo;哎哎哎,伙计,不管我的事,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rdo;谭功达没等他把话说完,照例喝道:&ldo;绑了。&rdo;

姚佩佩仔细一看,这个姓高的乡长脸上果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坑坑。

&ldo;谁家死了人?&rdo;

人群中立刻走出来四五个人来,身上披着白洋布和麻袋片,为首的一个长者走到谭功达身边,一个劲地作起揖来。

&ldo;老人家,死者是你们家什么人?&rdo;谭功达问他。

这时,站在老头身后的一个年轻妇女突然一把推开老头,将脖子一扭,大声道:&ldo;那死鬼是我短命的丈夫,怎么着?&rdo;

姚佩佩与这个女人一打照面,就知道她是个厉害的角色。谭功达打量了她一眼,语调明显地变得温和起来:&ldo;怎么死的?&rdo;

&ldo;死都死了,你还问这些鸟事干什么?&rdo;那妇人说。人群中一阵哄笑。旁边的一个老婆子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上前道:&ldo;死者是我的儿子。名叫王德彪。前日里大坝闹事,争执不下,人群推挤,我的儿脚底一个不留神,跌下山崖,摔死了。&rdo;

&ldo;你们几个人留下说话,其他的都散了吧。&rdo;谭功达说。

&ldo;大家都散了吧。&rdo;白庭禹跟着嚷嚷道。他的腮帮子早已肿起了一个大鼓包。

谭功达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刚才那个鸣枪示警的民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ldo;干得好!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rdo;

3

白庭禹的老家就在离水库不远的夏庄,第二天又是清明节,在处理完水库大坝的械斗事件之后,他就提出回老家待几天。

此前,在大坝附近的工棚里开了一个干部会。在如何发落孙长虹、高麻子这件事上谭功达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说:&ldo;水库上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完全是当地乡干部采用绥靖政策,姑息迁就的结果。高麻子倒也罢了,这个孙长虹应当就地免职。他本来就对修水库一事阳奉阴违,因为死者是他的外甥,他就蓄意偏袒,甚至带头闹事,故意制造事端,其险恶用心路人皆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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