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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页）

李世民脊梁挺直，稳稳地站着，不动如山深沉似海。&ldo;没有。这些年来，死在孩儿手上的仇人太多了，孩儿早就习惯了，并无畏惧。&rdo;

&ldo;混账东西!混账东西!&rdo;李渊怒目圆睁，一下子扑到了李世民的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咆哮。&ldo;他们是你的至亲!是你的手足兄弟!&rdo;

&ldo;是吗?&rdo;李世民却无动于衷，平心静气。&ldo;爹爹，我与他们情义已尽。成王败寇，仅此而已。&rdo;

&ldo;你……你……&rdo;李渊难以置信又早在意料之中，他浑身阵阵发颤，最终脱力倒了下去。

&ldo;爹爹!&rdo;李世民忙伸手托住他，将李渊架上长榻休息。

筋疲力竭的李渊倚着长榻急喘了一阵，方有余力撑开双目凝视李世民。正单膝落地跪在他身前，仰头望着他的李世民满面焦虑绝无作伪。&ldo;为什么……&rdo;李渊又是痛心又是不解。&ldo;为什么你非要当皇帝?&rdo;

此时的甘露殿上除了李渊李世民父子，空无一人。而正是这样空旷私密的环境，使得他们父子终能一同卸下假面，坦露心声。只见李世民眉心一拧，眼底即刻闪过一抹戾色。&ldo;为什么我不能当皇帝?&rdo;

&ldo;我知你大功，可你大哥……你大哥才是嫡长!我赐你天子旌旗、许你列土分疆，为何你还不满足?&rdo;李渊一把揪住李世民衣领，老泪纵横。&ldo;为什么这样狠心，骨肉相残?&rdo;

&ldo;还都洛阳?爹爹反悔了，你怕我谋反!骨肉相残?爹爹该先问李建成!&rdo;李世民好似再不耐烦这么没完没了地翻旧账，猛地挣开李渊站起身来。

&ldo;够了!&rdo;李渊也站了起来，怒吼。&ldo;你敢说你去洛阳没有异心?你敢说，太子容你你就不反?……你一早就想当皇帝!从你鼓动爹爹竖旗起事，你就想当皇帝!&rdo;

李世民倏然转身，直直地望住李渊。隔了许久，久到李渊以为李世民不会再回答。李世民却在此刻忽而微微一笑，清清楚楚地答：&ldo;不错!&rdo;

&ldo;你……&rdo;李世民有此雄心，李渊立时张口结舌。

甘露殿中诡异地安静了一会，然后，便听得李世民以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口吻道：&ldo;爹爹可还记得大业十一年?炀帝广北巡塞外，竟被毕始率军十万困在雁门，孩儿随云定兴前去营救。那时见炀帝一呼万应群雄低首，不知有多羡慕……大丈夫，当如是也!&rdo;

大业十一年……李渊心头巨震，那个时候，李世民年仅16岁。李渊只觉气血翻涌口干舌燥，半晌方艰难地挤出三声：&ldo;好……好……好!&rdo;至于究竟&ldo;好&rdo;在哪里，或许只有李渊自己知道，或许连李渊也说不明白。&ldo;……这些年来，朕始终担心……想不到、想不到……你真的太像他了……&rdo;

&ldo;炀帝广?&rdo;李世民剑眉一挑，了然发问。片刻后，他轻笑着摇头，一字字道：&ldo;父皇错了!像杨广的，不是我。是父皇你，是李建成!&rdo;

&ldo;住口!&rdo;李渊听李世民将他与李建成比作杨广立时暴怒，&ldo;逆子!竟敢辱你父兄身后?&rdo;

李世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ldo;恐、惧。&rdo;眼见李渊不明所以，李世民即刻又了然微笑。&ldo;杨广占据帝位，万人之上，可他却仍然在恐惧，恐惧已归他所有的皇权。日夜忧惧这皇权终有一日会反噬自身，会为他人所夺。所以他多疑、他喜怒不定、疯狂嗜杀，令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无所适从。因为只有当所有人都在恐惧，他才能掩饰自己的恐惧。他是皇帝么?不是。他只是一条护食的看门狗，皇权的奴隶。&rdo;

说到这，李世民的目光轻轻地投向了李渊。那目光坦荡犀利，竟教李渊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颤。&ldo;……就像爹爹，爹爹忌惮这满朝文武泰半源自我秦王府，爹爹也从不相信若早早改立我为太子，他日我登基为帝，定会善待大哥许他富贵权势……&rdo;

&ldo;权势?&rdo;曾经的帝位争夺者，许他富贵尚可说是大度。许他权势……李渊不由一声冷笑，只当李世民是胡吹大气，讥讽道。&ldo;你就不怕……&rdo;可他话说半截就已触到了李世民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霎时一窒。

&ldo;为何要怕?&rdo;李世民平静反问，&ldo;若是大哥确有才干，又为何弃之不用?&rdo;

李渊哑口无言。这一瞬间，他终究意识到他的儿子早已青出于蓝，并非胜在果决狠毒，而是胸襟气量。他早该有所觉，朝中文武不少对秦王推崇备至，坦言唯有秦王能包容天下，故而天下归心。可惜那时李渊从来听不入耳，他只是恐惧，恐惧儿子那强大的影响力会不会动摇他的帝位。

&ldo;可惜，我能容大哥，易地而处，大哥却不能容我。大哥同样忌惮我功劳，害怕终有一日功高盖主，所以他若登基也绝不会饶我性命。你们疑我，并非我有野心，而是你们无法摆脱恐惧。&rdo;李世民忽然转身一手扶住白玉围栏长长一叹，骨子里的极端自信在他那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话音中显露无遗。&ldo;我不同!我不会为皇权所制，我不会恐惧他，不会害怕失去他。我要驾驭他，让他为我所用，我要做皇权真正的主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