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绥用鼻音轻嗯了声,望着她时,眸中清澈如水。
竟如此坦诚。
反叫她变得局促起来,宝因连忙挪开目光,搁下手中的兔毫笔,还缓了会儿,方能从容开口说今日所发生的事:“铆二爷的婚事定下来了,袁二太太说是想等天凉了再行六礼,但这通婚书”
世家的姻亲,皆需由礼部赞者来进行,只是上报礼部前,还需先写两份通婚书,一份给袁府,一份自留。
待那边回了答婚书才可正式行六礼。
可按礼数,通婚书该由新婿父亲来写。
见女子停笔,林业绥合起经书,踩上脚踏,走去榻几另一侧坐下,只说道:“三叔父来信说他七月便要回来。”
叔父于礼法上乃从父。
也算合乎礼制。
了却了一件事,宝因放心点头,下榻拢好木屐,将收好的经书笔墨放去书案那边,瞧见棋奁时,她回头去看男子。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又摆了棋局来解闷。
林业绥执黑子,宝因执白子,来往厮杀没一会儿,忽然止戈。
“幼福。”
“嗯。”
响脆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
林业绥沉下声:“我有事要与你说。”
宝因少见男子肃然的时候,想及那时从孙府回来,这人答应自己事事要与她说,便知此事必关乎官场。
她收回指尖的棋子,握在掌心,极为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人。
褪去温润如玉,林业绥的声音似战场铁戈,非狠戾,而是如兵刃般薄情,只问杀伐,不问是非:“我请太子以安福公主嗣子身份,于六月廿三披麻戴孝入含光殿喊冤,到了那日,太子妃必会以你的性命来要挟我保下太子。”
刚童官想必便是交差来的。
太子答应了。
宝因收回视线,思虑片刻,边落子边道:“爷如何算得太子会同意?”
及冠的皇子中,三大王是郑贵妃所生,当年去了洛阳便不再回来,七大王又是贤淑妃所生,其余不是郑氏妃子所生的皇子则年纪太小,便只剩太子。
只是若成了安福公主的嗣子,意味着不再是皇帝的儿子,自然无法做储君。
且丧服入殿,大不孝之罪,而储君戴孝,除非君父亡。
不论何种罪名,轻则失去东宫之位,重则丧命。
“我非神非仙,怎能事事都算尽。”林业绥于棋盘西南方落下一子,堵住女子的去路,“我所赌不过太子那颗杀人的孝心。”
太子自十五岁起,共执剑杀过三次人,两次为生母哀献皇后,一次为姑姑安福公主。
太子的孝,生来便是带着血的。
男子施施然再度落子,淡然道:“还有一人。”
宝因瞬间想到白日里魏氏说的话,脱口而出:“朱姨娘?”
林业绥颔首,卢氏昨日故意叫朱玉去高陵郡买丝绢,心里打的算盘便是一把火都给烧了,永绝后患。
男子轻声嘱咐:“那日你要留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