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沈白动作自然且流畅地顺势搂住顾西恩的肩膀,对她说:“并且,下个月你就可以吃到喜糖了。”钟梨捂住嘴,眼里满满的惊喜和激动,内心流着汹涌澎湃的老母亲泪。电梯叮咚一声到达十七层,钟梨朝两人挥手,最后说了句:“真好。”她脸上笑吟吟的,“恭喜啦。”相对于湿寒的s城来说,b城的冷如同刀锋一样凛冽,干燥的空气切割着冬日里人们困倦的神经。跟沈白并肩一起从机场出来的顾西恩,一眼看到停在出口处的那辆眼熟的黑色奔驰车,顿住脚步,表情惊愕且诧异地看向沈白。“来之前我知会了黎叔,结果他坚持要来接,我也不好拒绝。”沈白倒是表情自然地解释,完全没有先斩后奏的愧疚感。说话间,黎叔已经迎上来,从顾西恩手里接过行李,眉开眼笑地亲切道:“小顾少爷,听说你回来,黄董和夫人都很开心。”顾西恩轻微地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往下接,沈白客气地同黎叔道谢:“麻烦您亲自来接。”“不麻烦,”黎叔笑呵呵地拉开车门,“先上车吧。”许是年关已至的缘故,这座同s城一样向来吸引着全国各地人流蜂拥而至的大都市,笔直宽阔的城市主干道在这个时候却趋近于空旷萧索。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黄家大宅的半山别墅,下车的时候,顾西恩犹豫了一下,沈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想太多。”进屋之后,意外只有黄淮生一个人在客厅喝茶看杂志,沈白率先走上前与其握手寒暄,黄淮生眼神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两人,笑着说:“没想到居然能在家中见到沈总,倒是个稀罕事。”沈白哈哈一笑,回道:“黄董见多识广,在您眼中,恐怕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作是稀罕事的。”黄淮生付之一笑,不再接话,回头对管家说:“夫人还在午睡?”管家微微躬身,回答他:“这个点也该起了,要去叫一下吗?”黄淮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句:“她这几日咳嗽好些了吗?”管家一五一十道:“自打上次从s城回来就没见好,这两日夜里反而咳得严重了,夫人怕您担心,让我们都瞒着。”黄淮生转头看向顾西恩,淡淡道:“小恩,陪我上去看看你妈妈吧。”顾西恩顿了几秒钟,才回答他:“好。”沈白被留在客厅喝茶,顾西恩跟着黄淮生往楼上走,半路上顾西恩回头看了看沈白,看着他朝向自己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别怕。”蒋婕已经起了,正侧对着他们靠坐在卧室贵妃椅的一头兀自发呆,面前雕花茶几上放着一只色白花青的瓷碗,碗口浮起丝丝缕缕的白雾。“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呢?”黄淮生走过去,手搭在蒋婕肩头,蒋婕抬头看他,声音透着病态的孱弱,“等药凉。”黄淮生试了试温度,蹙眉道:“怎么不让他们放温了再给你端上来。”“是我今儿醒得早了点,不关他们事。”蒋婕还没看到身后的顾西恩,略带疑惑地问黄淮生:“你怎么上来了?”黄淮生看向顾西恩,“小恩,怎么不过来?”蒋婕身体一震,缓缓转过身,怔怔地看着好似突然出现的顾西恩。顾西恩慢慢挪步过去,与蒋婕四目相对,半晌才轻轻地喊了声:“妈。”蒋婕撑着沙发扶手起身,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激动道:“你……你想通了?”顾西恩表情无甚变化,只是摇了摇头。蒋婕的眼神黯淡下去,转过身体,声音僵硬道:“那你来做什么?”顾西恩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作为儿子我需要来一趟,为自己上次的口不择言跟您道歉,但是如果你不接受,我也不能改变什么。”“你还在跟我犟吗?”蒋婕不可理喻地看着他,眼中却隐约含泪:“难道妈妈会害你吗?妈妈是在用自己曾经走过的错路来告诉你,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也许吧。”顾西恩淡淡道:“可能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才会拥有和你如今同样的想法,但谁知道呢?如果当年我爸爸没有牺牲,现在的你,又该如何呢?”蒋婕深吸一口气,品味着顾西恩用春风化雨般的态度说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良久,摇头苦笑:“看来我们母子两个人,终归聊不到一起。”一旁沉寂良久的黄淮生,突然插话进来,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先把药喝了。”蒋婕接过黄淮生递到面前的药,低头进了两口,皱眉放下碗,嘴上说着:“喝这么多回了,却还是不习惯,太苦了。”黄淮生笑了笑,说:“那你先忍着,我去拿颗糖给你。”蒋婕拦住他,重新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顾西恩,表情却稍稍释然,对他说:“其实那天回来我想过,自你五岁多那年起,这么长久的岁月里,我都不在你身边,你的吃穿用度,都与我毫无干系,而你却还能叫我一声妈,已经实属不易。如若得寸进尺地再去苛求你样样都听我的,确实有点天方夜谭。”她叹了口气,却不知是惋惜还是愧疚,“你独立惯了,事事都喜欢自己拿主意,那我也不再多余去管你。以后你想怎样便怎样,只要还能继续认我这个妈,我就心满意足了。”她目光定定地看着顾西恩,“这样你觉得可以吗,小恩?”顾西恩轻轻地眨了下眼,脸上表情无波无澜,回道:“好。”蒋婕浮现出微笑,缓和了语气,问他:“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顾西恩回想起来时沈白在飞机上跟他交代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改了口,点头应允:“好。”沈白同顾西恩在黄家用了晚餐,谢绝了黎叔开车送他们的建议,走到山脚下叫了辆出租车,一路往机场方向而去,他们定了明天一早的航班,从b城直接飞往美国洛杉矶。出租车行驶在夜色浓郁的b城高架上,顾西恩自打上车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沈白不知道他跟蒋婕都谈了什么,而晚饭时候的蒋婕,也并未对沈白的出现表示出明显的喜恶。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到达酒店,前台登记刷卡进屋,沈白把行李放下,去洗手间试了试水温,出来之后喊了一声:“你先洗澡吧。”结果等了一两秒,却没人回应。沈白有所感应似的径直走向卧室,透过阳台推拉门,果然看到外面立着一道人影。“不冷吗?”沈白轻声问,顾西恩摇了摇头。两个人就这样静静靠在一起站着,眺望着远处机场跑道上明明灭灭的信号灯。“她说,”冷不丁的,顾西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不低,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独立惯了,所以事事都喜欢自己拿主意。”沈白扭头看着顾西恩过于淡定的侧脸,心口突地传来一阵隐痛,然后听他缓缓地继续说:“可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难道不清楚吗?”沈白注视着他,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笑一声说:“顾西恩,你看,把内心的委屈和痛苦讲出来,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和丢人的事情。”顾西恩偏过头看他,沈白趁机握上他的肩膀,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不过,以后就不会了。”“往后的日子,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孤独。”作为一个钢铁女汉子,沈小希这辈子能让她哭出来的东西,其实数一数还真不少。打游戏被骂菜鸡要哭一哭,跟徐木尧吵架吵赢了要哭一哭,兴趣爱好被父母严令禁止要哭一哭,来例假肚子疼男朋友还跟自己吵架更要哭一哭。可在这些数不胜数的哭因中,最匪夷所思跌宕起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个,却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明明她堂哥娶的是男嫂子,自己竟依然逃不脱,要被人追着叫大姑妈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