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芍药在微风中摇曳。
整个世界只余小猫软软的叫唤声,与远处传来的金铁相扣之音。
夜巡的神武军就要逼近。
高大的身躯在在宫灯的照映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忽隐忽现。
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是谢玄,端华长公主之子。
这是一个腐朽的王朝,新帝昏庸无能,沉迷酒色,长公主把持朝政,一心想要篡位。
而“她”,则是那位帝国最尊贵的女人,端华长公主手中的一颗棋子。
她总在用那双写满野心与欲望的眼睛审视着“她”。
于其说“她”是她的孩子,倒不如讲,是她亲手锻造的一柄剑。
假以时日,她要携“她”号令天下。
平日里,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与“她”说得最多的话便是。
“待霸着皇位的那个废物一死,整个天下都将是我们母子二人的。”
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她是个疯子。
以一种近乎病态的方式控制着“她”。
她总说:“一个合格的帝王,首先要做到的是不喜形于色。”
一遍又一遍地警示“她”:“你要学会隐藏住真正的自己,绝不能让人一眼看穿你的内心,更不能对任何人或是物有所偏爱,偏爱则意味着,是将自己的软肋展示在世人眼前。”
帝王,是不该有软肋的。
一旦有了软肋,便能轻易被人拿捏。
彼时的“她”尚且年幼,听不懂,也不想去听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语。
于是,悲剧一次又一次地呈现在“她”眼前。
七岁那年,乳娘告老回乡,临别时,“她”缩进她怀里,大哭了一场,将自己最珍爱的宝石送给她女儿当嫁妆。
三日后,一只戴着宝石戒指的断掌被盛入木盒,送到“她”手中。
端华长公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本宫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这宝石何其珍贵,普天之下仅此一颗,谁人不知,它是本宫的所有物,你竟把它送给一个乳娘?如今整个盛京都已传开,想要巴结那乳娘的人都快排到西郊去了。”
“明日本宫会差工匠将这宝石拆下,嵌入金冠中,你给本宫老老实实戴着去赴宴,本宫要让所有人知道,这颗宝石仍在我府上。”
七岁的“她”,连哭都不敢出声。
四下无人时,抱着那只早已失去温度的断掌无声垂泪。
“她”还记得,这只手背上的疤是去年夏至日乳娘替他挡沸水时所留下的烫伤,不止是手背,狰狞的烫疤遍布她整条胳膊。
每当“她”问她痛不痛时,她只会笑着摇头,说:“替公子挡灾是老奴的福气。”
她年岁已大,只因舍不得他,一年又一年,拖着不肯还乡。
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
九岁那年,“她”已隐隐长成端华长公主心中所期盼的模样,处变不惊,不苟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