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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1页）

十月八日是学校九十周年的校庆日。大学班上的同学知道蒙天舒当了副院长，都打电话给他，要他组织一下聚会。蒙天舒打电话给我说，那天自己要去帮学校接待重要校友，班上的同学要我去陪一下。我说好的，我反正是要见见老同学的。

约好了九点在学院门口集合，八点半钟我就去那里等，到九点钟来了十来个同学，好几个本来说来的，临时有事又不来了。凌子豪前几年辞了中学教职，跟人合伙到平州去开锌矿，这次校庆他还给学院捐了十万块钱。他开一部雷克萨斯越野过来，下了车见到我们说：&ldo;学院没来人呀?&rdo;我忽然想到他是捐了一大笔钱的，学院领导怎么也应该出面接待一下。又想着，老子就不是学院的人吗?我马上发了一条信息给金书记，金书记回信说，自己在会场来不了，要蒙天舒来一下。一会蒙天舒开车来了，满头大汗冲出来，直奔凌子豪，跟他握手。凌子豪懒洋洋地握手说：&ldo;学院怎么不来个人呢。&rdo;我忙说：&ldo;天舒现在是副院长了，管科研的。&rdo;凌子豪说：&ldo;他是同学!&rdo;蒙天舒说：&ldo;学校那边接待任务重，我们处干都调到那边去跑腿。&rdo;许小花说：&ldo;想不到天舒年纪轻轻就当处级干部了!前面的光景那还大得很呢。&rdo;蒙天舒说：&ldo;麓城师大最年轻的处干呢。&rdo;凌子豪说：&ldo;你们处干也要讲点人文精神，不要只盯着那几个大款、大人物，我们小人物，你们处干也用眼角的余光扫一眼。&rdo;蒙天舒说：&ldo;这不是专门来看你吗?看你呢!金书记他们实在走不开。&rdo;许小花说：&ldo;凌老板还给你们捐了十万呢，我们这普通中学老师，余光都没人扫一扫了。&rdo;

大家坐车去会场。数一数有十二个人。凌子豪说：&ldo;几个人上天舒的车，其他人到我车上挤一下算了，我的车空间有那么大。&rdo;许小花说：&ldo;那还是不要超载，我也开了一辆破车来了，我带两个人过去。&rdo;指了指近处的一辆车。我一看是沃尔沃，说：&ldo;小花你都开沃尔沃了?&rdo;她说：&ldo;国产的，土鳖，&rdo;指指凌子豪的车，&ldo;那才是原装的洋鳖。&rdo;我说：&ldo;哪辆贵啊?&rdo;大家都笑。许小花说：&ldo;他那个抵我两个还不止呢!&rdo;另一个人说：&ldo;等会还回不回这里?不回我那辆不像样子的车也开过去算了，也是土鳖。&rdo;看一看是一辆崭新的丰田。我说：&ldo;同志们都进步了，进步了!&rdo;在会场外停了车，蒙天舒说：&ldo;学校给我们处干都安排了任务，我还得去那边应付一下，致远陪大家到处看看，中午看致远怎么安排一下，我来买单。&rdo;匆匆去了。

会场在校体育场。进了会场门找一处台阶坐下，校党委彭书记已经在讲话。大家看着坐在主席台上的人，是校领导和知名的校友，院士、企业家、省部级领导。凌子豪说：&ldo;不知要捐多少钱才能坐上主席台，下次一百周年的时候，我也来试一下。&rdo;许小花说：&ldo;麓城师大毕竟是师大吧，也搞个优秀中学老师台上坐坐，给我们这些人一点可怜的安慰吧!&rdo;她又注意到主席台上没有童校长，说：&ldo;我们学院好不容易有个人在上面坐坐，怎么没有见人呢?&rdo;有眼尖的仔细看了说：&ldo;那个空着的座位，台签就是童校长，怎么就空在那里呢?&rdo;过了一会凌子豪说：&ldo;太阳晒死人，我请你们洗脚按摩去吧!&rdo;有人提议去院里看看。走出会场，有学生在门口发中午领盒饭的餐票，许小花数了人数，准备去领，被凌子豪拦住了说：&ldo;同学几个多少年没见面了，吃盒饭?中午我来安排。吃过饭我们洗脚按摩去。&rdo;我说：&ldo;中午天舒已经安排了呢。&rdo;

院里的教室都开门了，大家聚在电风扇下说话。凌子豪说：&ldo;学院搞了这么多年，教室里空调都没有，院长怎么当的?过几天我喊人每间教室安一台，五匹的。&rdo;大家把当年的事情都拿出来说，谁暗恋谁了，谁想当班长没当上了，谁的袜子把整个寝室臭翻了，还有谁考试抄了谁的试卷。说到当年有八个男生把佟薇薇当作梦中情人，大家都很兴奋，伸出手指比画着说：&ldo;谁都知道我们班有&lso;八老&rso;啊!&rdo;又把&ldo;八老&rdo;一个个算出来，算来算去竟算出了&ldo;十老&rdo;。我期待有人提到蒙天舒考试抄我试卷的事，但没有人提及，这让我有点失落。又说到现在谁当官了，谁发财了，在北京都有几套房了，谁还在县城当中学老师，同学聚会都不好意思来。许小花说，谁谁谁，还有谁谁谁本来要来的，听说凌子豪要来，吓得都不敢来了。凌子豪说：&ldo;臭钱我有两个，敢在老同学面前摆款?&rdo;许小花说：&ldo;谁说过同学聚会是阔同学与阔同学聚会，我们是厚着脸皮来的。&rdo;有人说：&ldo;小花你当中学老师开沃尔沃，你没做小三吧?&rdo;许小花说：&ldo;我崽都上小学了，做小三你老公要不?&rdo;旁边一个女同学悄悄告诉我，许小花老公在家里开班补课，赚了钱呢。

有个女同学拿出手机到窗前去打电话，口口声声&ldo;崽吔，崽吔&rdo;，回来都快哭了。问她为什么，她说：&ldo;刚跟我家点点通了话，他在那边哭呢，想我了呢。&rdo;许小花说：&ldo;你崽不是读五年级了吗?想你呢，哭呢，卖萌吧。&rdo;问了才知道点点是她家的那条蝴蝶犬。我说：&ldo;我们同学这么多年，没有谁让你想起要哭。&rdo;她说：&ldo;我跟点点朝夕相处呢。&rdo;许小花说：&ldo;我们当年不是朝夕相处吗?&rdo;又说过几天去丽江玩几天，一个人去。我说：&ldo;那是个浪漫的地方，手机摇一摇，就能摇出故事。一个人去要小心，还是一个人回来。&rdo;凌子豪哈哈大笑，说：&ldo;不能有夹带!&rdo;

许小花又从包里拿出毕业照，大家一个个点着名字，点评他们的前世今生。忽然大家都沉默了。好一会一个同学盯着照片说：&ldo;想不到这一晃就十多年了呢，人到中年了呢。再晃两晃，就喊要退休了。&rdo;许小花说：&ldo;再过三十年我们见面，凌子豪都死三年了。&rdo;凌子豪说：&ldo;在时间的羽翼之下，我们都是尘埃。&rdo;许小花说：&ldo;当年的诗人回来了。&rdo;我说：&ldo;凌子豪当年开口齐天意识，闭口超天意识，我们都觉得自己俗得不敢开口。现在张口就是洗脚，闭口就是按摩，怎么境界掉了这么多?&rdo;凌子豪说：&ldo;这叫接地气!人生就这几年，禁不起晃晃。前面有什么呢?除了钱就是寂灭，想来想去，想去想来，最后的一句话就是，把每一天当作人生的最后一天来过。还能怎么样?谁挡得住时间?&rdo;伸出双手，两根食指指着我：&ldo;你挡得住吗?&rdo;又指着老照片，&ldo;谁想回到当年他回得去?等会吃了饭请大家洗脚按摩。&rdo;一致通过。

在凌子豪的指点下，我们开车到了附近最好的酒家冰火楼。坐下来我想，蒙天舒要我安排一下，这个场面，我口袋一千多块钱够不够呢?就有点紧张，给蒙天舒发了信息。楼面经理来了，是个漂亮女孩，见了凌子豪很熟，说：&ldo;外公来了!&rdo;我说：&ldo;他有那么老吗?&rdo;她说：&ldo;外公，外公，就是外面的老公。&rdo;凌子豪说：&ldo;你这么年纪轻轻就有内公了吗?&rdo;经理说：&ldo;可能明年就有内公了。&rdo;许小花指着凌子豪说：&ldo;那他该叫你外婆，外婆，外婆，外面的老婆。&rdo;经理说：&ldo;外婆外婆，好难听哦!&rdo;又给我们每人一张名片，盯着我们一个个把她的手机号输入手机，说：&ldo;以后用餐千万记得我们冰火楼，更要记得冰火楼有个小张，来之前一定要先跟小张打电话，不要自己就这么来了。小张一个月有十万块钱的业务量呢!&rdo;凌子豪点菜，说：&ldo;先来一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rdo;小张就记下了。许小花说：&ldo;到底是什么东西?&rdo;抢过菜单看是苦瓜炒猪肠。凌子豪说：&ldo;既然不怕屎，就不要洗太干净了。&rdo;我说：&ldo;我读博士的时候，导师也说猪肠要有点猪屎臭才有味道。&rdo;凌子豪说：&ldo;看看!这点道理人家要混到博导才知道，我本科毕业就知道了。你说博导有意义吗?他那点文化我也有呢。&rdo;吃饭时，凌子豪发给大家每人一包烟，许小花说：&ldo;女生就不要了。&rdo;凌子豪说：&ldo;反正我每天一条烟是要发出去的，不发出去就觉得今天有件事没做。&rdo;我拿起烟看看是软包装的芙蓉王，六七十块钱一包呢。我说：&ldo;子豪你太作了。&rdo;他说：&ldo;做无用之事，度有涯之生，一点都不作，这日子不是过得太没味道了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