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正欲摇头反驳,虞襄将喝空的碗重重放在床头柜上,疲惫道,&ldo;好了,别争了,我要睡了。有什么事儿等我肚子不痛了再来思考。&rdo;桃红柳绿小心翼翼的点头,端着空碗下去了。虞襄一夜没睡,半坐起身按揉自己双腿。大腿以上还有知觉,从膝盖骨被砍伤的部位开始便逐渐麻木。她想试着动动脚趾,却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股深沉地,无边无际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仅凭这副残破的身躯,她能留得住谁?然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虞品言是不同的,也许她该试着相信他。她不想改变,却被虞品言推搡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他时刻站在她身后,不允许她倒退,不允许她回头,甚至连家人也不允许她相认。他如此霸道,当真能接受一个否定的答案?虞襄摇头苦笑,明白自己除了嫁给虞品言,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如果双腿完好,她还能逃个婚什么的,但结局也不过是被虞品言绑回来而已,并无甚区别。那就答应他?虞襄又摇了摇头,只觉得烦闷无比。☆、翌日,虞襄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打扮。柳绿帮她梳了个灵蛇髻,选了一串水滴状的项链搭放在她发间,最正中那颗水滴是鲜艳的红色,恰好垂在眉心,衬得她肤如凝脂、眸似深潭,说不出的华美娇艳。桃红见她木愣愣的盯着镜子,没有自个儿上妆的打算,这才拿起黛笔帮她描眉。&ldo;今儿不上妆了。&rdo;虞襄回神,推开黛笔后略有些犹豫,葱白的指尖在整齐排放的口脂小盒上流连,最终挑选了一款蜜桃味,均匀涂抹在唇上。哥哥今天没准儿还会偷亲自己,这个蜜桃味是他最喜欢的,甜而不腻。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虞襄恬淡的表情裂开了,狠狠将口脂盒拍在梳妆台上。桃红和柳绿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ldo;无事,想起虞妙琪就有些生气。&rdo;虞襄强笑摆手,呆坐片刻终是拿起小盒,又在唇上抹了厚厚一层,自己舔舔也觉得很甜。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句话,她扶额长叹,觉得自己恐怕是栽了。&ldo;小姐,您是不是肚子又痛了?要不咱们别去请安了吧?&rdo;桃红低声询问。&ldo;不过些许腹痛而已,比不得老祖宗中毒。走吧,不去看看我不放心。老祖宗性子急,今儿个恐怕会亲自带着虞妙琪和母亲去给各家赔罪,我不好躲在家里。&rdo;虞襄将口脂放回去,低头整理裙摆,看见微微敞开的领口,忍不住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截诱人的乳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如遭雷劈,左手狠狠拍打右手,无声骂道:让你手贱,你这是要色诱谁!?桃红和柳绿对她偶尔抽风的行为早已见惯不怪,相视苦笑。虞襄折磨完自己右手,也不管胸前袒露的白腻,镇定自若道,&ldo;时辰不早了,走吧。&rdo;顿了顿,状似不经意的问,&ldo;哥哥去哪儿了?&rdo;&ldo;因皇上降旨责令侯爷自省半月,侯爷一大早就去衙门交接公务去了。卯时一刻他还来看过您,在您床头坐了两刻钟才走。&rdo;桃红偷偷摸摸凑到主子耳边禀报。虞襄颔首,表情十分淡定,舌尖却忍不住探出来舔舐甜蜜的唇瓣。一行人走到半路,却见虞思雨兴匆匆的迎上来,&ldo;今儿府里发生一桩奇事,你知道吗?&rdo;&ldo;什么事?&rdo;虞襄心尖剧颤,面上却分毫不显。不会是她和哥哥的奸情曝光了吧?&ldo;你西厢那间小院昨儿个不是留给虞妙琪了么?走得时候有几株木棉、合欢、海棠、蓝花楹挖不走,只得留下,你还记得吧?&rdo;虞思雨碰了碰她手肘。&ldo;记得。可惜了我那几株蓝花楹,这几天开得正好,远远看去像罩了满树蓝纱,飘飘渺渺、朦朦胧胧、如云似雾,漂亮的叫人惊叹。&rdo;说起这个虞襄就觉得肉疼,眉头纠结在一起扯都扯不开。&ldo;的确是漂亮,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在树下站了许久,看都看醉了。&rdo;虞思雨叹息,少顷又开始幸灾乐祸,&ldo;你快别想了,你那几株蓝花楹、木棉、合欢、海棠……昨晚一夜之间全都枯死了,树叶焦黄焦黄的,像被火烧过一样!&rdo;&ldo;谁干得!虞妙琪?&rdo;虞襄疼惜的表情猛然间被狰狞取代。虞思雨连忙拍打她肩膀安抚,&ldo;不是,你听岔了。那些树没被烧过,是自个儿枯死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现在府里都传遍了,说虞妙琪是天煞孤星,没福气,把你好好的宝地都给糟蹋了。&rdo;虞襄怔愣片刻才回神,觉得这事儿有点玄乎,更为自己那些花树感到可惜。正院,老太太也正在听马嬷嬷回禀花树一夜之间枯萎的事,本就难看的面色这会儿像涂了一层白漆,哆嗦着手写到,&ldo;她那满身煞气怕是压不住了!&rdo;马嬷嬷点头,&ldo;正是。老夫人,您看咱们该怎么办?侯爷眼下只是停职自省,下回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rdo;&ldo;皇上刚赐下四个教养嬷嬷,却是叫我不好赶她走。罢,尽快给她找一户人家,要选命最硬的,省得又惹出祸端连累我侯府。&rdo;老太太快速写到。&ldo;哎,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京城就这么大个地界,怕是不好找,要不奴婢托人去外地问问?&rdo;&ldo;不拘哪里,只要能把她尽快嫁出去就成!&rdo;老太太放下毛笔,按揉自己灼烧不已的喉咙。马嬷嬷躬身应诺,将几张纸条扔进火盆里烧掉,刚烧完,就听门外的丫头禀报,说是三位小姐和夫人请安来了。老太太挥手使人带她们进来。林氏和虞妙琪面容都很憔悴,眼睛周围泛着青黑色,可见整晚没睡。虞襄紧跟其后,脸色并不比她二人好看多少,唯独嘴唇粉嫩嫩湿漉漉的,还隐隐散发出蜜桃的浓香,叫人看了就想咬一口。虞思雨倒是红光满面,主动上前去搀扶老祖宗起身。老太太正襟危坐,提笔写到,&ldo;九公主中毒最深,今日我们先去宫中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请罪。言儿此时已在宫门口等候,我们立刻出发。&rdo;林氏表情麻木,虞妙琪却吓了一跳,尖声问道,&ldo;怎么还要去宫中请罪?&rdo;事情竟已闹得这样大了吗?连帝后都知道了,那她将来如何嫁人?老太太眸色森冷的睇她一眼,写到,&ldo;九公主乃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掌中宝,你买来毒枣害了她,难道还想轻轻松松,不声不响的将此事揭过?你在做梦!今日入宫,明日去太子府,后日国公府……每一户人家都需你和林氏亲自负荆请罪!&rdo;虞妙琪面无人色,几乎能够预见自己臭名远扬的情景。旁人会如何评价她?贪婪、不孝、败家、愚蠢……条条都是世俗最无法容忍的女子身上的劣性。莫说皇族宗室,恐连普通人家都看不上她。完了,这次彻底完了,哪怕戳破虞襄身世,她也同样翻不了身了。虞妙琪身子一软就晕倒在地上。林氏吓得尖叫,老太太却连眉梢都未动弹,在纸上慢吞吞写到,&ldo;把她泼醒,醒了换一身衣服即刻出发!&rdo;马嬷嬷连忙使人将她抬走,虞思雨坐着陪老祖宗说话,虞襄下去准备礼物。院外跪满了管事,正在聆听冯嬷嬷训话,总结起来只两条:一,无论襄儿小姐是不是虞府血脉,她都是主子,不容人忤逆。谁若是起了外心亦或管不住嘴巴四处乱说,侯爷亲自收拾他;二,今后府务还是归襄儿小姐管,思雨小姐协理,二小姐废除的规矩从今日起都要重新立起来。单昨天一天,府里就处置了许多奴才,留下的都是林氏母女当初弃之不用的,如今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们自然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等冯嬷嬷训完话便大声应诺,又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下去了。不出几刻钟,乱如散沙的下仆们又重新凝聚起来。以往还觉得襄儿小姐规矩太过森严,等成了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频频触怒侯爷的时候才明白,那些规矩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是万万不能缺失的。瞅瞅昨日杖毙的几人,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虞妙琪被接连泼了三四桶冷水,终于悠悠转醒。她换好衣服梳好头发,白着脸去仪门与老太太等人汇合。九公主虽然余毒已清,喉咙却着实被硫磺烧得厉害,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咿咿呀呀的比划。帝后二人自然对肇事者恼恨不已,又加之成康帝对虞妙琪的来历知之甚详,将她害死沈母暗算沈元奇等事与皇后一说,皇后已被恶心的眉头直皱。因与虞品言有政事要谈,成康帝匆匆离开坤宁宫。皇后整理好心情才命人将虞家老小带进来。因为皇后的小九儿便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故而皇后对同样身体残缺的虞襄很是怜惜。且虞襄可说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性子虽然乖张,心思却极为爽直且还重情重义,没她回护,连个小太监都敢糊弄小九儿。故此,皇后不但不觉得虞襄没规矩,还纵着她,且此次事件完全与她无关,断没有迁怒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