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利亚不由顺着太宰的话说下期:“这,仅仅是我的猜测。”他说,“我查过一些资料,胁差与其他武、士刀不同,后者是古代武士阶层才能用的武器,而前者,除了切腹的武士之外,使用的基本上都是百姓商贾,而作用仅仅是自卫,防范层出不穷的流寇山贼。”
“让刀的长度介于两者之间,或许是为了提醒自己,左手百姓,右手正义。”他一字一顿说,“其中包含着阿喀琉斯对理想的期待,以及对自我,不伦不类的嘲讽。”
[我啊,勉强算是民众中的一员,但绝对不是什么英雄。]
[只是某天一定会死于他人之手的,自我满足的罪犯罢了。]
“解读得很不错嘛。”太宰象征性地拍拍手,这回,即便他与歌利亚之间的距离再近,后者也实在无法从他幽深的眼中看出额外的情绪了。
“哎呀真是,阿喀琉斯本人在此估计也会说出差不多的答案吧,”太宰说,“不过,带着这把刀的你究竟在想什么,究竟准备做什么。”他眼中暂存着深邃得过分的黑暗,说个恰当的比喻,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能给我答案吗,歌利亚君。”
“你想做什么?”
“我、我。”歌利亚张大嘴巴,他嘴巴一开一合几次,却没说出什么话,嗓子里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生锈的齿轮磨合在一起,艰难地运转。
他想做什么?
为什么把阿喀琉斯的武器带在身上?
他、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想成为英雄。”他最后哑着嗓子说,“我想成为阿喀琉斯那样的英雄,成为能够帮助枝俏子的英雄。”
太宰说:“即使要成为杀人的罪犯?”
“即使要成为杀人的罪犯。”
“即使你要杀的人,很可能有英雄的名头?”
“即便他们有英雄的名头。”
歌利亚、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理想,看清楚摆在他面前的路。
他想守护弱者,守护比平民更弱小,更加不起眼的那些人。
“我一个人的力量很小。”他说,“但我想要尽我所能,做些能让我良心安定,认为是正确的事。”他说。“为此,没什么是我无法做到的。”
[啊,你问我什么原因?]记忆中剃着平头,拥有开朗笑容的男人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原因吧,我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正确的,说不定能让社会变好的道路啊。]
[人的话,一辈子总是要做件能够让自己从内心深处认同的事情吧。]
“原来是这样。”太宰治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歌利亚的脸与阿喀琉斯的脸在他眼中诡异地重合了,这种重合并非是相貌上的,也不是口头上拙劣的模仿,他们的眼中确实闪烁着出自同源的,过分相似的光芒。
“歌利亚君。”他忽然说,“这样的话,告诉你为什么我确定树叶是个性也无所谓了。”他伸出手,猛地捉住歌利亚的手。
电光火石间,那些在星光下依旧亮闪闪的羽毛、他鹰隼似的竖瞳、尖锐的脚爪……一切非人的,属于“鹰”的成分,皆在瞬间化作萤火虫般熠熠闪烁着的银色光点,随风飘散。
他变成了没有个性的,完全的“人”。
“这、这……”歌利亚手足无措,而太宰治,他后退了一步,放下歌利亚的手,那些从出生开始就属于他的个性,又尽数回到了身上。
太宰故作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前:“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笃定了吧?”
歌利亚知道了,但他又很迷糊,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短短几分钟内,他实在受到了太大的冲击,满腹装满了疑问,以至于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开始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