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啊。”“没事,师妹什么想好了再告诉就行,我离及冠还早着呢。”沈岭兰闻言却立即道:“不行,必须是今天!”为什么是今天呢?沈岭兰没有说,刑朔也不多问。那天,刑朔陪着沈岭在石桥上来来回回地走,等着她想出一个表字来。“要不,就叫元程吧。”沈岭兰看着空中的圆月,倏地回头看向刑朔,笑得很甜。刑朔这才注意到,沈岭兰不知何时已经把那根小银簪簪到了自己的发髻上。刑朔突然觉得,那根不起眼的小银簪戴在沈岭兰的头上就格外好看。“好,就叫元程。”“元程。”“师妹,我在。”“元程!”“我在!”少年和少女的欢笑声飘出石桥,银铃儿一般悦耳,久久不散,连河里的鱼儿们听了都忍不住从水面探出头来看上一眼。在很久以后,褚匪才知道,男子送女子簪子是为定情信物,而他的小师妹之所以选择建宁五十二年的春集,是因为那一天是她阿娘嫁给阿爹的日子。可是后来,谋逆案发,沈明尉毅然决然站队了王韩世家,沈夫人是池家远戚,苦劝夫君无果,落了个郁郁而终,而沈岭兰也被嫁给了王岘长子以作联姻。青梅竹马,幸得一场两小无猜。沧海桑田,终换一场情深缘浅。“对不起。”客堂外,雨终于停了,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却恍若昨日才发生。“对不起……”刑朔又道了一声,然后缓缓俯身,将一吻轻轻落在沈岭兰的额头上。他对不起什么?没有人回答他。或许是城西海棠林里藏着的那坛女儿红,本是只属于小师妹的,但她却不知道,且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回不去了。客堂外,赵凉越看着背对自己久久站在的褚匪,看着天光在他脚边拉出的长长影子。赵凉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两个字,孤寂。赵凉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褚匪,或者说,他曾经见过褚匪眼中露出类似的悲伤,但那只是一瞬,是类似于风过无痕的刻意隐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久长过,长到就像这盛夏的雨,淅淅沥沥没个完,将所有的一切毫无遮掩的展露出来,浇得旧院荒草幽深,浇得老门藤蔓疯长。“溪鳞。”不知过了多久,褚匪回头,语气低沉地唤了赵凉越一声,赵凉越上前和他肩并肩站立,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褚匪一把将赵凉越揽如怀中,就像那当日户部府衙前那样,紧紧抱着他,像是湍流中抓住了浮木一般。这一次,赵凉越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淡淡墨香,没有想过再推开他。后世许书上记,平崇七年夏,时任刑部尚书的褚匪和度支郎中赵凉越南巡宁州归朝,携有宁州赈灾贪墨案、兵部卖官鬻爵案、铁矿私采私铸案等数案证据,所犯皆是罄竹难书、为祸万民的重罪,举朝哗然,平崇帝大怒,命三司和金銮卫共审。同月,平崇帝取褚匪谏言,暗中送密函至漠北,项昌即刻奉命率北营半数人马南撤,直至京畿五十里处安营扎寨,名为剿灭后方漠北部落潜入的游骑,实则护驾以防镇南军突生变故。经长达一月的会审,共计牵涉宁州与京中大小官吏千余人,涉案人数五万余。三司的折子递到暖阁时,平崇帝拖着病体写了一个“杀”字,随即下旨以“谋不轨”、“擅权枉法”罪下旨诛杀兵部尚书王岘九族,王皇后特赦废为庶人居冷宫,其他涉案官吏皆处以腰砍示众,任何人不得求情。青史一页薄如蝉翼,血染京都人心惶惶。褚匪见王岘的最后一面,是在刑部死牢。褪去了一身绯色官袍的王岘,此前在酷刑下用血染红了一身白囚衣,阖眼靠坐在墙壁上,神色并无不常,依旧泰然自若,似乎还是那个身居高位手握重拳的兵部尚书。褚匪在牢外看了眼,提了袍子走进去。王岘将头转向来者,缓缓睁开了眼,待混浊的视野清明了几分,能够看清来者脸庞时,他不禁淡淡笑了一声,道:“老夫还以为,死前见不到褚大人了呢。”褚匪没说什么,直接将手上的翠色佩子扔给了王岘。王岘那张无甚所谓的脸上,神情有了松动。褚匪语气冷冷的:“这个佩子来自何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王岘半眯了眼,道:“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找到他。”“你还是太愚蠢了。”褚匪直直与王岘对视,道,“无论是唐县铁矿牵出的私铸兵器案,还有卖官鬻爵案,最大的受益者都不是你,可如今,你不仅要用你的九族独自一并承担,还天真地以为你的二儿子能被安全送走,真的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