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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第1页）

嘉秬平常善画写意，因此这幅肖像画得并不精细。但仍能见画中的面孔下颌略宽，眉弓略高，双目有神，双唇薄如刀裁。虽然只是匆匆一笔，仍见有些许凶厉之气笼罩在他脸上。然而除去这个，这张面孔可说得上颇为俊秀，且英气十足。原来凶手竟然是一个美男子。

我笑道：&ldo;乔致好歹也是从七品右丞，说话做事都要照着官场上的规矩来。我是他的上官，他就算心中一百个瞧不起我，皇后的话他不敢不听。&rdo;

绿萼在一旁笑道：&ldo;奴婢曾记得姑娘教过，子曰，色厉而内荏[98]，什么小人什么的……这个乔大人就是这样的小人。&rdo;

我淡淡一笑道：&ldo;子还曰，小人，再凶再恶再狡猾，也不过是灯笼纸糊的老虎罢了。&rdo;

绿萼和红芯相视而笑。红芯指着画道：&ldo;姑娘您看，这人为什么身上头上都是黑漆漆的一片？&rdo;

我答道：&ldo;深夜行刺，自然要穿上一身黑衣，才能将身子隐在黑夜之中。徐大人说，因为夜风吹进屋子，挂在窗边吊鹦哥的金钩荡起来，钩下了覆面之物，方才无意中露了真容。即便如此，这人轻身功夫甚好，一眨眼便逾墙而出。徐大人自幼养在深闺内阁，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只吓得腿都软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唤起人来。大家又只顾着看皇后，因此待搜索内监侍卫的监舍和值房时，天都亮了，早已失了先机。虽然后来又在内宫查问了一番，却哪里还能查到什么证物？&rdo;

芳馨好奇道：&ldo;徐大人还说了什么？&rdo;

我重新翻看了嘉秬的证词：&ldo;只说那人身材高瘦，脸色发白。那一夜徐大人自己也吓得不轻，能记起那凶手的容貌已是不易，哪里还能说出别的来。&rdo;

芳馨迟疑道：&ldo;如此，姑娘还能查得出来么？&rdo;

我叹道：&ldo;恐怕是难。&rdo;

芳馨道：&ldo;那姑娘是要提审那位文澜阁的韩管事？还是差人询问朱总管呢？&rdo;

小丫头收拾了残羹碗箸，鱼贯而出。我合上卷宗，合目揉着眉头道：&ldo;让掖庭属审问韩管事，自是不难，可若此事真与韩管事有关，除了惊走主谋，毫无益处。倘若他坚称无辜，依照乔右丞的性子，恐怕逃不过严刑。纵然我白日里在掖庭属看着，那么夜晚又当如何？将来他在皇后面前翻供了，而真凶又逍遥法外，我和乔右丞都得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若去询问我的父亲，就得去长公主府。长公主府不比别处，可以擅自讨要，必得请了皇后的旨意才行。何况若被长公主知道皇后疑心于她，恐生风波。因此，这两人要暂且放一放，非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且让我好好想想。&rdo;

芳馨点头道：&ldo;熙平长公主一向甚得太后的欢心，太后这阵子心里正不痛快，若长公主将此事闹到太后那里去，阖宫都不得安生。&rdo;

我抚着那只从掖庭属送过来的红色樟木箱子。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微微用力，莹润的指甲现出隐隐的白。&ldo;这些案卷我只看了一日而已，若仔仔细细地多看几次，说不定会找出些端倪。绝不能泄气。&rdo;

芳馨走到书案前，将案卷收了起来，放到箱子里，说道：&ldo;姑娘，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今日是徐大人的忌日，瓜果香炉都已经摆在院中了，请姑娘移步。&rdo;

眼见一轮明月悬在窗下，我含一丝惘然叹道：&ldo;年年都祭，我一直都想对嘉秬妹妹和红叶姐姐说，我必为她们洗雪沉冤，讨回公道。不知今年，我可以这样说么？&rdo;

芳馨恭敬道：&ldo;姑娘什么也不必说，待查出真凶，徐大人和红叶在天之灵，自会知晓。&rdo;

第二日午后，我终于将十七封奏疏看完。因为没有午睡，颇有些倦，想去睡一会儿，又已经走了困，有些头痛心闷。正迟疑间，却听侍立在一旁的芳馨道：&ldo;姑娘这两日又看案卷又看奏折，着实累了，不若去别处逛逛再回来接着看？&rdo;

我笑道：&ldo;去哪里逛？&rdo;

芳馨笑道：&ldo;去寻于大人谈讲谈讲？&rdo;

我恹恹道：&ldo;锦素如今住在皇太子的桂宫里，不比当年她住在永和宫的时候了。&rdo;

芳馨道：&ldo;姑娘有两日没去看慎嫔娘娘了。不是说娘娘着了风寒么？该去看看了。&rdo;

我一点笔架上悬着的紫竹狼毫笔，刚刚洗净的浅棕色的笔尖在桌面上划出两道浅浅的印子：&ldo;还记得三年前皇后遇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么？&rdo;

芳馨低头想了一会儿，方道：&ldo;那时候皇后还是贵妃，奴婢仿佛记得陆贵妃因为什么事情见罪于裘后，被罚跪了几日。&rdo;

我颔首道：&ldo;陆皇后当年甚是谨慎，被无端罚跪也不公然叫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又遇害。若不是嘉秬拦在头里，姑姑倒是说说，皇后还能母仪天下么？&rdo;

芳馨怔了半晌，忽然倒吸一口冷气：&ldo;姑娘是说，慎嫔当年或许参与此案？可是皇后似是并没有疑心她啊。&rdo;

我百无聊赖地站起身来：&ldo;慎嫔家势已尽，又被废黜。皇后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去打一只死老虎？不见得不疑心，是懒得疑心罢了。虽然如此，我还是少去看慎嫔才好。&rdo;

芳馨低头道：&ldo;是。&rdo;

我扶着她的手走下书案：&ldo;还是去睡会儿吧。记得殿下放学的时候叫醒我。&rdo;

忽听屏风外面一个少女的声音轻笑一声，芳馨沉下脸道：&ldo;什么人在外面？！没规矩！&rdo;

却见红芯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行了一礼道：&ldo;姑姑，是我。&rdo;

因红芯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芳馨对她一向客气，遂缓和了口气道：&ldo;姑娘也该通报才是。&rdo;

红芯向我笑道：&ldo;奴婢刚刚进来，就听见姑娘说要去睡觉。睡觉多无趣，不若去外宫的梨园听戏好了。&rdo;

芳馨哎呀一声：&ldo;是呢。姑娘是最喜欢看戏的。记得那会儿奴婢对姑娘说，升作正六品女校就可以去外宫戏园子看戏了，姑娘还感叹几时才能升上去呢。如今可不就是了！&rdo;

红芯笑嘻嘻道：&ldo;姑娘去吧，也带携奴婢们看看戏！&rdo;说罢只上前来牵着我的袖子。

我不忍拂逆她的一片好意，笑道：&ldo;去看看也好。&rdo;

当下芳馨和红芯服侍我换了衣裳，红芯欢欢喜喜地扶着我出了悠然殿。出了内宫东门，一路向北，梨园就在外宫的东北角上。还未进门，已经听见里面一个老旦唱道：&ldo;虽然是我女低微，他将我恁般轻觑。一城中岂无风流佳婿？老员外，偏只要嫁着穷鬼。&rdo;一个老生应道：&ldo;这财礼虽是轻微，你为何讲是说非？婆子，你不晓得，那王秀才是个读书人，一朝显达，名登高第，那其间夫荣妻贵。这财礼呵，纵轻微，既来之，且宜安之。&rdo;

红芯笑道：&ldo;还未进门，就听见唱腔了，果然是好听。&rdo;

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微笑道，&ldo;这是《荆钗记》[99]，只是这两人唱得还不好。&rdo;

红芯笑道：&ldo;那姑娘快进去瞧瞧，这唱得好的，都在里面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