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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父亲对我的学业是关心的,但不强求。我小时候,国文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我的作文,时得佳评,他就拿出去到处给人看。我的数学不好,他也不责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他画画,我小时也喜欢画画,但他从不指点我。他画画时,我在旁边看,其余时间由我自己乱翻画谱,瞎抹。我对写意花卉那时还不太会欣赏,只是画一些鲜艳的大桃子,或者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瀑布。我小时字写得不错,他倒是给我出过一点主意。在我写过一阵&ldo;圭峰碑&rdo;和&ldo;多宝塔&rdo;以后,他建议我写写&ldo;张猛龙&rdo;。这建议是很好的,到现在我写的字还有&ldo;张猛龙&rdo;的影响。我初中时爱唱戏,唱青衣,我的嗓子很好,高亮甜润。在家里,他拉胡琴,我唱。我的同学有几个能唱戏的。学校开园乐会,他应我的邀请,到学校去伴奏。几个同学都只是清唱,有一个姓费的同学借到一顶纱帽,一件蓝官衣,扮起来唱&ldo;朱砂井&rdo;,但是没有配角,没有衙役,没有犯人,只是一个赵廉,摇着马鞭在台上走了两圈,唱了一段&ldo;郡坞县在马上心神不定&rdo;便完事下场。父亲那么大的人陪着几个孩子玩了一下午,还挺高兴。我十七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ldo;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rdo;

我和儿子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我戴了&ldo;右派分子&rdo;的帽子下放张家口农村劳动,他那时还从幼儿园剐毕业,剐刚学会汉语拼音,用汉语拼音给我写了第一封信。我也只好赶紧学会汉语拼音,好给他写回信。&ldo;文化大革命&rdo;期间,我被打成&ldo;黑帮&rdo;,送进&ldo;牛棚&rdo;。偶尔回家,孩子们对我还是很亲热。我的老伴告诫他们&ldo;你们要和爸爸&lso;划清界限&rso;&rdo;,儿子反问母亲:&ldo;那你怎么还给他打酒?&rdo;只有一件事,两代之间,曾有分歧。他下放山西忻县&ldo;插队落户&rdo;,按规定,春节可以回京探亲。我们等着他回来。不料他同时带回了一个同学。他这个同学的父亲是一位正受林彪迫害,搞得人囚家破的空军将领。这个同学在北京已经没有家。按照大队的规定是不能回北京的,但是孩子很想回北京,在一伙同学的秘密帮助下,我的儿子就偷偷地把他带回来了。他连&ldo;临时户口&rdo;也不能上,是个&ldo;黑人&rdo;,我们留他在家住,等于&ldo;窝藏&rdo;了他。公安局随时可以来查户口,街道办事处的大妈也可能举报。当时人人自危,自顾不暇,儿子惹了这么一个麻烦,使我们非常为难。我和老伴把他叫到我们的卧室,对他的冒失行为表示不满,我责备他:&ldo;怎么事前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rdo;我的儿子哭了,哭得很委屈,很伤心。我们当时立刻明白了:他是对的,我们是错的。我们这种怕担干系的思想是庸俗的。我们对儿子和同学之间义气缺乏理解,对他的感情不够尊重。他的同学在我们家一直住了四十多天,才离去。

对儿子的几次恋爱,我采取的态度是&ldo;闻而不问&rdo;。了解,但不干涉。我们相信他自己的选择,他的决定。最后,他悄悄和一个小学时期女同学好上了,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已近七岁。

我的孩子有时叫我&ldo;爸&rdo;,有时叫我&ldo;老头子&rdo;!连我的孙女也跟着叫。我的亲家母说这孩子&ldo;没大没小&rdo;。我觉得一个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傲到&ldo;没大没小&rdo;。父母叫人敬畏,儿女&ldo;笔管条直&rdo;最没有意思。

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恶!另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尽量保持一点童心。

第七节 我的家

十年前我回了一次家乡,一天闲走,去看了看老家的旧址,发现我们那个家原来是不算小的。我家的大门开在科甲巷(不知道为什么这条巷子起了这么个名字,其实这巷里除了我的曾祖父中过一名举人,我的祖父中过拔贡外,没有别的人家有过功名),而在西边的竺家巷有一个后门。我的家即在这两条巷子之间。临街是铺面。从科甲巷口到竺家巷口,计有这么几家店铺:一家豆腐店,一家南货店,一家烧饼店,一家棉席店,一家药店,一家烟店,一家糕店,一家剃头店,一家布店。我们家在这些店铺的后面,占地多少平米我不知道,但总是不小的,住起来是相当宽敞的。

这所老宅子分作东西两截,或两区。东边住着祖父母(我们叫&ldo;太爷&rdo;、&ldo;太太&rdo;)和大房‐‐大伯父一家。西边是二房(我的二伯母)和三房‐‐我父亲的一家。东西地势相差约有三尺,由东边到西边要上几层台阶。

正屋的东边的套间住着太爷、太太,西边是大伯父和大伯母(我们叫&ldo;大爷&rdo;、&ldo;大妈&rdo;)。当中是一个堂屋,因为敬神祭祖都在这间堂屋里,所以叫做&ldo;正堂屋&rdo;。正堂屋北面靠墙是一个很大的&ldo;老爷柜&rdo;,即神案,但我们那里都叫做&ldo;老爷柜&rdo;,这东西也确实是一个很长的大柜,当中和两边都有抽屉,下面还有钉了铜环的柜门。老爷柜上,当中供的是家神菩萨,左边是文昌帝君神位,右边是祖宗龛‐‐一个细木雕琢的像小庙一样的东西,里面放着祖宗的牌位‐‐神主。这正堂屋大概是我的曾祖父手里盖的,因为两边板壁上贴着他中秀才、中举人的报条。有年头了。原来大概是相当恢宏的。庭柱很粗,是&ldo;布灰布漆&rdo;的‐‐木柱外涂瓦灰,裹以夏布,再施黑漆。到我记事时漆灰有多处已经剥落。这间老堂屋的铺地的箩底砖(方砖)的边角都磨圆了,而且特别容易返潮。天将下雨,砖地上就是潮乎乎的。若遇连阴天,地面简直像涂了一层油,滑的。我很小就知道&ldo;础润而雨&rdo;。用不着看柱础,从正堂屋砖地,就知道雨一时半会儿晴不了。一想到正堂屋,总会想到下雨,有时接连下几天,真是烦人。雨老不停,我的一个堂姐就会剪一个纸人贴在墙上,这纸人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拿笤帚,风一吹,就摇动起来,叫&ldo;扫晴娘&rdo;。也真奇怪,扫晴娘扫了一天,第二天多少会放晴。

这间正堂屋的用处是:过年时敬神,清明祭祖。祭祖时在正中的方桌上放一大碗饭,这碗特别的大,有一个小号洗脸盆那样大,很厚,是白色的古瓷的,除了祭祖装饭外,不作别的用处。饭压得很实,鼓起如坟头,上面插了好多双红漆的筷子。筷子插多少双,是有定数的,这事总是由我的祖母做。另有四样祭菜。有一盘白切肉,一盘方块粉‐‐绿豆粉,切成名片大小,三分厚。这方块粉在祭租后分给两房。这粉一点味道都没有,实在不好吃,所以我一直记得。其余两样祭菜已无印象。十月朝(旧历十月初一)&ldo;烧包子&rdo;,即北方的&ldo;送寒衣&rdo;。一个一个纸口袋,内装纸钱,包上写明各代考妣冥中收用,一袋一袋排在祭桌前,上面铺一层稻草。磕头之后,由大爷点火焚化。每年除夕,要在这方桌上吃一顿团圆饭。我们家吃饭的制度是:一口锅里盛饭,大房、三房都吃同一锅饭,以示并未分家;菜则各房自炒,又似分爨。但大年三十晚上,祖父和两房男丁要同桌吃一顿。菜都是太太手制的。照例有一大碗鸭羹汤。鸭丁、山药丁、慈姑丁合烩。这鸭羹汤很好吃,平常不做,据说是徽州做法。我们的老家是徽州(姓汪的很多人的老家都是徽州),我们家有些菜的做法还保持徽州传统。比如肉丸蘸糯米蒸熟,有些地方叫珍珠丸子或蓑衣丸子,我们家则叫&ldo;徽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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