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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页(第1页)

“是我。”我用勺子搅着汤:“我在给瑞瑞做饭,做多了一点,所以问你要不要回来吃。”予舟没说话。“只是做多了一点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爽。“做多了两个菜。”“哪两个?”“一个红酒烩牛肉,一个海鲜浓汤。”我笑着问他:“纪总要帮忙吃一吃吗?”这算是我做的菜里面予舟最喜欢的两个。电话那边又安静了几秒。“我七点钟回去。”他说。-七点钟予舟没能到家。对于他这么有时间观念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十分罕见的事。卫平倒是打了电话回来,说予舟临时有个应酬,深夜才能回来。大概这场景实在像极我独守空房,连卫平这么循规蹈矩的人都在电话最后添了一句:“林先生,最近公司有点事,纪总会有点忙。”我只能也按最常见的对话来回答:“我知道,我会理解的。”真没意思。我挂掉电话,跟瑞瑞吃完了饭,带着瑞瑞玩了一会儿,哄着他睡了觉,佣人已经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转了一圈,没事做,披了个外套,躲到花园里去吸烟。沐蓁大概知道我已经被予舟找到了,一整天不敢联系我,到晚上忽然打了个电话来,语气很是谄媚:“师兄啊,我看到你画的茶花了,真是好啊,线稿给我描一下呗……”沐老头留下的好风气,师弟师妹都不是省油的灯,张嘴就问人要线稿的。我懒洋洋在台阶上按灭了烟头。“急什么,不是还没画完吗?”予舟到时我还没完工,正在调浓檀香色点花蕊,沐老头向来是逼着我们自己调颜色,我算是天生色感好,省了多少事。像沐蓁这种半色盲,就只能靠买来的颜料活着。要是沐蓁嘴紧一点,在予舟面前不要腿软,晚点报出我位置,我早画好了。沐蓁见我不给线稿,顿时嚷了起来:“哎,师兄,你这幅画真的好看,我拿过去给我爸看看,他前两天还在说你现在可惜了呢……”“底稿收在你书架上那套芥子园里。”沐蓁笑得黄莺儿一般。“谢谢师兄!”她嘴甜的很:“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于斯年那混蛋天天笑我画得丑,等我描了你这幅画,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风骨气神。”于斯年是她男朋友,师父也厉害,跟沐老头有点不对付,瑜亮情结许多年了,沐老头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宝贝女儿跟死对头的亲传弟子搞到一起了。我对沐蓁的水平不敢恭维。“别,姑奶奶,你描可以,千万别出去说是临摹的我的,我丢不起这个人。”沐蓁气得嚷了一顿,挂了我的电话。我被她这一顿折腾气笑了,站在树下又吸了两支烟,手机又响了起来。我以为沐蓁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接起来时声音里还带着笑意,问了句:“又怎么了?”那边怔了一下,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倒是比我印象中还要温柔。“是我,邢云弼。”故事家里花园是西方风格,种满英式花境植物,唯一符合我审美的只有这书房后的角落,有一棵很大的栀子花树,重瓣,满树繁花累累,藏在枝叶间像皎洁月光,香是太香了,平常花开的时候我也不来,但是今天下了雨,冲淡不少香味,我站在树下懒洋洋吸烟,什么都不用想。也只有邢云弼的电话,不至于打扰这时刻。“早。”我很没章法地跟他打招呼:“吃了晚饭没有?”“没有。”他声音有点闷。我听了出来。“感冒了?”“有一点。”“一定是瑞瑞传染的。”我笑起来:“我上次带他去你那玩的时候,他感冒还没好完呢。”邢云弼也笑了起来。“其实是回国后都没有健身,最近工作忙,公司闹流感,就病倒了。”真是惨,生着病还要应付予舟的攻击,简直是人间炼狱。“看过医生了吗?”“看过了,让我多喝热水,注意休息,等烧退了就好了。”他病到话尾都发虚,医生却药也不给开,未免太残忍。不过也难说,他刚回国,也许是他自己不想用抗生素也不一定。“那也得按时吃饭,”我拿出教育瑞瑞的语气:“有什么想吃的吗?”“想喝汤。”“你们公司附近有家餐厅不错,竹荪鸡汤好喝,我让他们给你送过去?”邢云弼笑了起来。毕竟是能跟予舟相提并论的人,病成这样,仍然有礼有节。“不用了,我现在还在外面呢,谢了。”-吸完烟已经是九点,洗了个澡,予舟还没回来,沐蓁描图小有进展,急不可耐地发了张局部图来给我看,看来沐老头一个月让她画五张还是有点用的。等到九点半,卫平的电话来了。其实我对人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没办法,从小就有这环境,几乎成为本能,卫平的声音一出来,我就听出他的心虚。也许还带一点愧疚。他说:“林先生,这边的事应该要到凌晨才处理完,所以纪总晚上可能不会回来了。”其实他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推迟时我就隐约听出来。毕竟予舟以前是凌晨四点都能赶回来睡三个小时再去上班的。以他的脾气,能有什么应酬让他晚上不回来呢?我顺手摸了支烟出来。“予舟呢?”“纪总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卫平声音仍然四平八稳。“你之前说,是临时有个应酬,对吗?”我意外于自己声音的冷静。电话两边都心知肚明,也知道对方心知肚明,还在这打太极,恐怕卫平心里都觉得我可怜。但他就是这样的老好人。“纪总本来都准备回家了,有个世交家的长辈,让他过去吃个饭。”卫平的声音就算撒谎都无比可信:“是看着纪总长大的,又很久没见了,所以纪总过来见了一面,就被留下来了。”我笑了起来。下过雨,夜风很凉,吹得我衬衫里空荡荡的,捏着烟的手都在发抖。“是叶家,对吗?”卫平没有说话。我不想再为难他,挂掉了电话。我小时候在孤儿院的阁楼上捡到一本童话书,当做宝贝一样藏在床底下,上面总共十二个故事,我全看得滚瓜烂熟。还拿来讲故事给其他小孩听,每天等嬷嬷们一睡,他们就偷偷爬起来听我讲故事,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小孩,仰着脸看着我,为了听一个结局,困得打盹,用手撑着头不让自己睡过去。现在想想,其实所有的结局,在故事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公主总是公主,王子总是王子,不管是从小被巫婆偷走,被欺骗,甚至被杀死,被冒充,十年二十年,总有真相大白那一天,各归各位,皆大欢喜。而那些故事里的反派,不管吃过多少苦头,喝下易容药也好,切掉脚趾也好,再努力扮演一个王子,时机一到,总是原形毕露。识相的,早点落荒而逃,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不过落人耻笑。不识相的,赖着不走,最后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五岁那年就听过的道理,我却活到二十五岁还不懂。-白天睡过,晚上就睡不着,整理了一下东西,翻出许多旧物件,不想再翻下去,开车出门兜风。路过外滩,想起别的事,给邢云弼挂了个电话。“早。”他学我打招呼:“怎么还不睡?”“睡不着,在外面兜风,你吃晚饭没?”“还没有。”“地址发过来,我去看看你。”邢云弼养病的地方也好,s城最顶尖的会所之一,对外叫俱乐部,予舟不少朋友是其中会员,私密性挺好,在大厦顶楼,专用电梯,没有卡连电梯也上不去,我一说要来,邢云弼直接让人下来接。对方是个经理样的人物,名牌上姓金,神色很严肃,在电梯里一言不发,到了会所里,总算露出点笑容来;“这边走。”早听说过这间会所有两间套房很特别,一间卧室带游泳池,一间是温泉,邢云弼住的是温泉那间,推开门,里面灯光很暖,一个温泉池直接从客厅延伸到卧室,邢云弼穿睡袍,病恹恹坐在沙发里,对着我笑。他不戴眼镜的时候向来比较容易亲近,又生病,笑得眼弯弯,问我:“你怎么大晚上还在外面跑?”我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他。“我不在外面跑,谁给你送汤?”邢云弼病得动作都迟缓起来,慢腾腾打开保温盒,那姓金的经理机灵,早递上湿手巾,我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他喝汤。“我在国外的时候,生病也常喝鸡汤,不过不是这味道。”他病得话都多起来:“我寄宿家庭的女主人,很会煮汤。”“有得喝就不错了,还挑?”他眼弯弯:“不敢。”又不是我的汤,顺路从餐厅提过来的,有什么不敢。看完病人,我准备回家睡觉。邢云弼尽地主之谊挽留我:“太晚了,要不在这睡吧,这里有三四间客房,你失眠的话,还可以在书房看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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