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得很伤人了,谁都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打破寂静是一只兔子。
圆滚滚的兔子变得灰扑扑的,柔软的毛也被燎焦了一块儿,它从枯枝败叶中蹦出来,拖着只水囊,放到莫洵胸口,用脑袋顶着男人示意他喝。
这兔子在莫洵的帮助下已经能说话了,但一场劫难使得它修为倒退,又变回了没法说话的状态。
水囊在地上拖得脏兮兮的,虽然塞着口,但一股桂花味已经溢了出来,兔子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它唯一拥有的宝物,就是帝流浆。
它是在用行动告诉莫洵,它们那些小妖怪是自愿牺牲的,它们不在乎莫洵在不在乎它们的死,它们在乎的是莫洵是不是还活着。
帝流浆是宝贝,功效虽不如功德水那般立竿见影,但也算是疗伤圣品。
如果一切都按照莫洵计划的发展,他和鬼王两败俱伤,山里人得以保全,海底坟墓更不会受丝毫影响。
他其实已经为身后事最足了准备,山里一应事物老王和白都能担起来,人间的财产连同榕府与海底坟茔的钥匙都已经交给苏泽浅。莫洵就算真死了,对局势的影响也不大。
然而山里人却用行动告诉他,当他想用自己的命保全别人时,别人也想着用自己的死来换他活。
莫洵支起身子,看了会儿兔子,看了会儿老王,又看了眼苏泽浅,然后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按住兔子不断撞击着他胸口的脑袋,拿起水囊,咬掉木塞,仰头大口吞咽。
金色的帝流浆顺着嘴角溢下,和金色的血混在一块儿。
桂花香冲散血腥味,这一回莫洵醉得很安静。
悬空宫殿中,唯一的亮色凋谢了,重重帷幔之后,男人无知无觉的昏睡着,宫殿内静谧压抑,山里山外却喧嚣起来。
苏州风景区的异象官方想用老旧天然气管道破裂解释,但天然气管道怎么可能跑到运河里去?老百姓对这一解释嗤之以鼻。
往神鬼方向猜测的到底是少数,更多的人在猜这是不是什么秘密武器实验出了问题?谁知道那些高精的军事工程藏在哪里呢?虽然大多猜测在深山老林中,但也许人家就反其道而行大隐隐于市了呢?
榕府、无象殿的动静又一次被翻出来,大大小小的例子放在一块儿讨论,一时间甚嚣尘上,人心惶惶。
大型鬼神遗迹必然占据了风水宝地,近期几件怪事联系起来一看,稍微仔细些的人就能看出问题来,国家特殊部门满脑门的汗,不断向天师施压。
一直以来,天师因为身怀异能,隐隐高了特殊部门一头,和他们联络的张钟两家多少带着点趾高气昂的意思。现在钟家背叛,天师不可能允许他再去和特殊部门对接,又一时找不出替补,只能让张家一家撑着。
特殊部门自然要问出了什么事——他们其实也听到了风声,合作伙伴之间总有渗透——张家不可能瞒住,只能如实以告。
普通人和天师联络的通道陡然间窄了一半,还要时刻提防敌人,自家的糟心事对大局造成了影响,天师们的优越感不复存在,特殊部门和他们交往时,眼神总带着点微妙。
然而毕竟是在体质里混的,比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天师们规矩多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工作磕磕绊绊的继续了下去。
天师界的缺陷在问题的集中爆发里暴露了个彻底,殷家已经没人说了,钟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天师界是由各个家族组成的,结构松散,没有通用的成文法律,想要制裁钟家,没人能拿出切实的依据来,也没有地方让他们去打官司。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钟离犯错,钟家人狂犬般吠叫,旁人竟也不敢来硬的。
天师们一边想着如何向特殊部门交代,把苏州的事情瞒过去,一边想着内部的诸多问题到底该如何解决,失去了一大顶梁柱家族该何去何从,天师界是不是该改革了?
他们把大半精力花在琐屑的事物上,最主要的原因是鬼王突然没了动静,人间差点被突破的结界安然无恙,仿佛之前的恐慌都是错觉一般。
“鬼王的消失肯定和苏州的事情有关。”
但有什么关系天师们完全不知道,古运河沿线没有需要防守的地方,天师人手不足,苏州风景区出事时,没人在现场。
天师们想去山里寻求答案,山里人却把他们挡在门外。
“山里出事了。”往山里去的天师回来汇报,“结界把我们拦在山门外,往里面看山全不见了,空空旷旷。”
住在附近的普通人被特殊部门以各种理由迁走,因为灵气浓郁而鸟语花香的地方一片死气沉沉。
有知情的人说:“殷商去了山里——殷夫人被苏泽浅带走了。”
“如果能联系上殷商我们就能知道山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了。”
“怎么联系殷商?”
“找散修。”
殷商举着通天壶振臂一呼,没有大家族能依附的散修们一个个跑去了他麾下,殷商是募集者,掌权的是殷坊——儿子自觉能力不够,把大权交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