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墓口,李十一侧转回头,双唇缓动念了一声:“阿春。”
自墓里出来,已是月褪日升,凌晨的空气最是稀薄,也最是冲人,只一吸,便直往人脑仁儿中心处钻,凉得涂老幺一下子眼泪鼻涕一股流。
他停下来擤了一把鼻涕,又搓了搓干燥的手掌,阿音在他略前方一些,裹着温软华贵的长袍犯着困。
李十一自个儿走了一会子,停下脚步,回头看跟在身后半步的宋十九,她倒是不再哭了,却曲着柔嫩的手指,垂头默不作声地抹着眼泪,手上在墓里沾了灰,抹得眼旁深一道浅一道的,李十一怕她眼睛疼,便抬腕将她的手拿下来,问她:“哭什么?”
宋十九睁着濡湿的杏眼,肿肿的眼皮翻起来,眼角还挂着泪痕,嘴被咬得红艳艳的,她精巧的鼻翼一动一动,抬头望着李十一,小声道:“心里头十分难受。”
她十分乖巧地压抑着哭腔,可正是这点子委屈,令她的语调同神情瞧起来似被遗弃的幼兽,可怜极了。
“难受什么呢?”李十一偏了偏头,认真地低头看进她眼里,嗓音仿佛放柔了些。
宋十九咬唇想了想,又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你也难受。”
“我?”李十一讶然。
“我知道呀。”宋十九低头嗫嚅,伸出指头戳了戳李十一的胸前,“你这里软乎乎,暖乎乎的,怎么会不难受呢?”
李十一有些好笑,却不再言语,只提步又往前走,宋十九跟上去,因着泪水糊了眼,脑仁又哭得疼,瞧不大清路,便将胳膊靠过去蹭着她,由她掌着路。
又走了两步,宋十九忽然道:“月娘同阿婉的交情,是何意?”
李十一未答,听她问:“是我同你这样么?”
李十一道:“我同你认得不过十来日,哪里来的交情?”
宋十九结舌,才十来日?可她却总觉得过了好些年似的。
她想了想,又问:“那你同阿音,是么?”
李十一顿了顿,摇头:“也不是。”
“那……”
“不许问涂老幺。”
宋十九欲言又止地“噢”一声,手背抹一把残留的泪花,哭得久了,仿佛虚了似的,此刻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寒战,又吸了两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