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没有关系!&rdo;夏明若跳起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截红柳枯枝,伸下墓坑,&ldo;不要急,鞋子嘛,够出来不就行了,包他神不知鬼不觉,看我的,看……看……啊呀!&rdo;他扔掉木棍,捂着脸长叹。豹子惊慌道:&ldo;咋啦?咋啦?没够着啊?&rdo;&ldo;我也有遗言,&rdo;夏明若轻轻叹口气,&ldo;我把古尸的面具给挑掉了。&rdo;&ldo;同志们‐‐!让我们感谢夏明若与宇文豹两位同志!&rdo;熊熊的篝火前,大胡子高举着搪瓷茶缸,充满喜悦地号召,&ldo;感谢他们让我们离败血症又近了一步!干!&rdo;众队员同举杯:&ldo;干!&rdo;大胡子酒劲上来,跑去拉夏明若的手:&ldo;感谢你啊感谢你!&rdo;夏明若埋首在古力姆的身后,紧紧地攀着人家的背。楚海洋笑着说:&ldo;躲什么呀英雄?你看豹子多放得开,边跳舞还边脱衣服。&rdo;&ldo;就是!&rdo;钱大胡子接茬儿,&ldo;别误会啊我的学生,老师是真高兴!同志们也是真高兴!这次野外考察的批文本来就限得太死,如今终于有东西可挖,我们很幸福啊!偷偷地挖开,新疆所的人不知道,挖完了看一看,大不了再填回去,哇哈哈‐‐!当然,夏明若同志,写检查你是逃不掉的。&rdo;&ldo;考古考古,就是挖土!&rdo;他喷着酒气站起来大喊,&ldo;同志们!为了表彰夏明若同志,让我们来庆祝一下!&rdo;队员们一听,呼啦啦向夏明若围拢来,抬腿的抬腿,抬手臂的抬手臂,将他架到空旷处,齐心协力喊着号子往上抛:&ldo;乌拉‐‐!乌拉‐‐!&rdo;夏明若尖叫求饶:&ldo;我怕高!我怕高!&rdo;大叔端着酒笑骂:&ldo;小心点儿,别摔着那小子。&rdo;夏明若终于被放了下来,头晕眼花地爬回楚海洋边上,那帮人瘾头没过够,竟然又跑去扔豹子。豹子可没这么好运,扔两下倒要被摔一下。老黄也颇感乐趣,喵呜喵呜地随着豹子腾跃。钱大胡子乐不可支,往沙面上一滚,四仰八叉躺着。大叔扔完了徒弟跌跌撞撞地回来,也这么就地一躺。他们和队员们忙活了一天,终于将赤奢城的地面情况基本摸清。这个城大小是高昌古城的一半,也就是半平方公里,城周还有耕作痕迹。所以当年城里除了有佛塔敌楼,有兵营,有衙门府第,还应该有一条热闹的街道,上百间民房,有茶铺、酒肆,有客店、车马驿……天色一亮,城市便醒来。守门的士兵会在晨曦中放进第一支商队,领主整装要去欢迎大唐远道而来的使者;城外的农夫开始在河流哺育的绿洲上劳作,摊主夫妇捧出热腾腾的金黄的烤饼,铁匠和他的徒弟配合默契地抡着锤子,美丽的姑娘站在酒肆前吆喝&ldo;来哟来哟&rdo;;年轻的僧侣告别了师父,牵着骆驼,踏上了去往远方的征途。赤奢水,母亲河。当她终于失去了对这片土地和人民的怜悯,改道流淌向他方,这个生机勃勃的城市便也与西域无数的废墟一样,成为瓦砾与残垣断壁。诗人形容:&ldo;就像天幕下一具硕大无比的扶箕沙盘。&rdo;&ldo;我的朋友,&rdo;钱大胡子咂了咂嘴,长叹说,&ldo;考古啊,它的诱人之处在于能够通过蛛丝马迹去还原早已逝去的历史,或悲或喜,历历在目。&rdo;大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点头:&ldo;外人哪里懂得!&rdo;钱大胡子嘿嘿笑,突然爬起来跳上身边的半截儿土墙,喊道:&ldo;今天,我们肤浅地还原了一个城市的历史;明天,让我们去还原一个人的历史。明早七点,起床挖坟!&rdo;&ldo;胡子,好!&rdo;大叔不失时机地起哄,&ldo;弟兄们,再欢呼一次!&rdo;半醉的科考队员们又将豹子抛起来:&ldo;乌拉‐‐!&rdo;一个人的历史,或者准确地说是少女的一生。她十六岁,墓室壁画上写得清清楚楚。她生活于汉文化广泛西传的年代,中原强大的王朝设立了西域都护府,经营也是警惕着许多芥子般的小国。看得出赤奢城受影响极深,壁画上除了有一小段佉卢文题记外,其余均是汉字,而这段佉卢文题记根据以往经验判断很可能只是壁画作者的签名。墓室的主人处在画面的右下端,圆圆脸蛋,高个子,头发卷曲贴在面颊上,眉毛很浓,眼睛又黑又大,鼻梁挺直。她长身玉立,双手合十,遥望着西方,千年来一直没有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