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戥没有显得惊慌,严谨地行礼,回道:“先生过誉了,什么照亮人族的微光,后生可不敢当此大名,天机子之名威传大陆谁人不知,他才是真正的人族大才。”
晨珲点了下头,冷淡道:“是与不是,全看你自己,争辩无用。你先跟着暗月熟悉浑天院,下月伊始,就跟着我学习,能不能学到什么就看你天赋悟性了。”
“是,先生。”
“叫老师。”
“老师。”
九州三十六郡。墟行院兖州。西凉郡
跟着周先生来到这里,斯伐狄亚脑子一片问号,等到要降下城池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周先生,这里不是凡人的城池吗,莫非墟行院立于此处?”
周先生探头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他闻言解释道:“并不是,九州三十六郡皆是凡人城池,没有一个修行者执掌。说与墟行院有关也是有关,说是无关,也是无关。”
周先生突如其来的卖关子让斯伐狄亚一阵迷糊。只见周先生突然眼睛一定,然后不待斯伐狄亚反应就带着他远走此处。
四周光景瞬变,等斯伐狄亚能看清周遭,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院落,院中一颗大槐树开盛了满树的槐花,飘飘零零地落了薄薄的一地花白。
院中一名中年女子独立在槐树下赏花,一身淡绿素衣,以丝带系腰际,头盘道髻,以素色簪横插,像一幅画一样站在那里,有一股岁月静好的宁和。
周先生上前去,女子看向他,款款走来,一时间氛围打破,斯伐狄亚也从震撼的状态中缓解出来,连忙向中年女子行礼。女子饱经风霜的眼中似有道不尽的故事,叫人沉沦,她笑吟吟地看着斯伐狄亚,点头道:“这便是我墟行院弟子,资质心性都上佳,我收了。”
交接很顺利,片刻后拿着一壶槐花酒离去,这里只剩下斯伐狄亚和中年女子二人。
女子带着他飞向西凉郡的府城,向他介绍道:“鲁师兄的传讯我已收到,你还不知道我吧。我名宴萍,是墟行院教授,也是你在学院修行岁月里的老师。墟行院教授有天赋的学子精进境界,钻研大道,与山鬼院不同的是我们信奉发掘人族本身的潜力,以人力感知天道,此道艰难晦涩,没有大毅力绝对不会有成就,你要做好华发晚成的准备。”
斯伐狄亚哪敢有异议,长辈说话只需要点头就行了。一路上看着凡俗生灵的生活,斯伐狄亚不解地问道:“萍教授,不是说九州三十六郡都是凡人城池嘛,为什么这里又会有稷陵学府的驻点?”
在他的理解中,凡人与修行者的生活是完全分隔的,凡人够不上修行者的世界,修行者也看不上凡人世界的繁荣污浊。可是在这里,在西凉郡明显有着墟行院的大型活动,没看到连墟行院教授都在这里坐镇吗?
宴萍闻言笑道:“你觉得,为什么墟行院选择在九州三十六郡神国落址?墟行院虽然是培养修行者的地方,但我们仍然需要磨砺学子的心性。借用凡人的城池,交由他们一些不允许使用灵力的任务,如此经年下来,未尝不能变得人情通达,从学府中走出去闯荡大陆乃至走出大陆,也不至于受到欺骗或是落入他人算计。”
斯伐狄亚恍然大悟,原来修行者还有这么多方面的考量。一个真正站上巅峰的强者是没有任何侥幸可言的,机缘、心性、天赋,缺一不可,单有武力只是莽夫,单有智谋又无法保全自身,唯有将自身磨砺得刀枪不入,才能历百战而不殒,扞卫荣耀。
宴萍笑着摇头,这个孩子要学的还有很多。
魏都琅琊。九龙丘原。大魏皇城。月秀宫
在幽深的宫闱中,多少怀揣着梦想的佳人秀丽郁郁寡欢,孤寡终老,这是人族皇帝的温柔乡,却是红粉的骷髅冢,于是每一株柳树下都埋葬了被时光忘却的情怨。
月秀宫不同于那些幽怨的宫殿,这是魏国明珠,陛下的皓箐公主的寝宫。魏昌帝萧苷刚处理完毕冗杂的国是,身心疲惫间来到这里想看看自己的小公主,却看到正在打包行囊的小不点,一脸兴致高昂的样子,旁边的宫女侍卫都不敢上前,瑟瑟得躲在角落里无助。
看见陛下驾到,宫女侍卫们像看到了主心骨,魏昌帝挥手遣散众人。一个个像受惊的鸟儿纷纷散去了,只有一位女官模样的宫女上前,向魏昌帝行礼,禀明事情来由。
“你是说,公主要去稷陵学府就学?”魏昌帝威严的脸上没有感情,问出来的话却像把剑横在女官脖子上,直教她浑身僵硬又不敢妄动。
心情烦闷的魏昌帝看到下人这副样子就更生气了,遣退下女官,一个人走进了月秀宫。正兴高采烈地收起一件亵衣,皓箐公主余光就看见了魏昌帝萧苷,她扔下手上的衣物,开心地向父皇奔来,萧苷纵使心中有气,面上还是一副祥和模样,曲臂抱起了小公主。
坐在卧榻边,皓箐公主摇晃着小腿依偎在父皇宽大的臂膀里,一番哝哝私语后,萧苷状似无意地问道:“文姬,听宫里的女官说,你要去稷陵学府就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与父皇言说呢?”
萧文姬眉头轻蹙,深知父皇脾性的她,在一开口就知道了父皇的态度。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她很想去稷陵学府修行,于是心中打算着如何说服父皇,嘴上却打转悠道:“哎呀这些好说闲话的宫女,得罚她们月俸了。父皇,在宫中也是修行,在宫外不也是吗?稷陵学府为大魏提供了多少栋梁之才,文姬也想去那里一览人族天骄,增进自身修行嘛。”
魏昌帝怎会被这样的话术骗过去,他装着接受这种说法,点头道:“哦,孤还以为是别人在你耳边嚼舌根子呢,堂堂大魏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家,怎么可以如此乱来。不过文姬还是宽心孤的,若是你一心想出去,孤才失望呢。”
萧文姬心中委屈几欲落泪,却强挤出笑容,仰头看着父皇道:“文姬不会让父皇失望的,文姬会做大魏的明珠,做父皇想要的皓箐公主。”
魏昌帝闻言一滞,缓缓地摸着小公主的头,半晌才应道:“你是大魏的明珠,从出生就是。孤能给你世上所有的一切,唯独给不了你想要的自由。”
深宫围墙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故事,埋葬了多少年轻的灵魂,谁不曾有过理想,谁不曾走在路上,只是道远疲乏,只是路多险阻,只是身不由己,于是便停止了梦想,投向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