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地听着,凝望着他脸上明动的色彩,窗外的天色很蓝很蓝,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青烟。我忽然想到之前那件事的解法了。陆昭戎似乎没发现我一直在看他,回头时愣怔了一下。我笑了笑,说:“不会有人比你还好看了。”他又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地笑起来。后来他好像累了,靠在窗子边不说话。隔壁桌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折花楼的灯会,说上一回的烟火一直炸到五更天,彻夜通明,我见他垂着眸子笑了笑,便道是真的了。从茶楼上下来已是华灯初上,我一步踏出门楼,整个人便愣住了。一整条街灯火辉煌,提着花灯的孩童手里攥着红色的糖串,毛毛躁躁地从我跟前跑过去,酒楼上飘出一只会飞的灯,满街红绸与灯火。圆形的,方形的,菱形的,四角的,六角的,八角的,昏暗的角落里有人自以为隐秘地在拥吻,却惊了两人红脸。仙衫飞鬓,美人如云。他没有骗我。此为人间盛景。好美。像陆昭戎一样美。街上的吵闹声在此番盛景下倏忽之间变得遥远,我瞧见陆昭戎拿着一只无杆的纸灯,穆青站在他身侧,他笑着回头,说:“长玉,快过来。”他在燃灯里烧掉了一张纸条,轻声道:“天官赐福。”我看着他虔诚的模样,抬头看向飞走的长明灯,默念道:希望陆昭戎的愿望,都能成全。穆青把河灯递给他就走了,我猜想他肯定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过节,因为昭戎不会理他。哈哈。陆昭戎拉着我朝桥边跑,路过的小孩子得意地朝我们做鬼脸,然后跑得比我们还快。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那两个小孩,气呼呼地停在桥头,“哪家的小孩儿?这么不怕人的?”我站在他旁边没忍住笑他,越笑越想笑。陆昭戎怔怔地望着我。我实在停不下来,笑得趴在他身上,“好傻。”他也笑出来,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你说谁傻?”我赶紧站好,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说:“小孩儿傻。”然后又没忍住继续笑。他看着我笑,然后温柔地笑,笑得我都不笑了,他还在笑。我忽觉他融入了这个上元夜,竟比阑珊的灯火还明媚几分。他盯着我瞧了一会儿,轻笑了一声,然后拽着我翻到桥背面,脚下没几步就是泠泠的河水。灯光折射在河面上,他蹲下身把河灯送进去,遥遥地看着它飘远。长河里灯火如注,流动的不是冬水,是上元夜。他又回眸看着我笑,拉着我转到背光面。
我脚步尚未落稳,一只手忽然收着我的腰过去——“这里没人。”我心底漏掉一拍。他抚着我的脸视线上下移动,声音变得低沉:“你不是想吗?”我看着阴影里的人没动。陆昭戎低头咬住我的脖颈,警示道:“于长玉,只能动嘴,其余的都等你喜欢我再说。”我再没忍住探出手去,从他裘衣下钻进去收紧他的腰,我很想说我喜欢,我特别特别喜欢。但我知道他的,他不会相信。但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很长很长。——--------------------落梅花,结罗裳我承认,声色犬马这个词算得上令人迷醉,其中美色最为厉害。尤其陆昭戎这样的。当我握着他的手靠在桥洞上醒神,心脏还是随着炸起的烟花砰砰直跳。他靠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着苍穹之下绚烂的烟火,我忽然想起衣服上的细纹,道,难怪我分辨不出来绣的是什么,我此前可没有见过烟花的碎光。我们彼此冷静了一段时间,烟火却仍然盛放着,片刻不歇。桥下隐约听到城内的轰动,想来人心之兴奋已经达到了顶峰。“烟花从戌时开始,五刻时停半个时辰,直到折花楼今年收集的烟火放完为止。”他便起身仔细整理衣裳。我眨着眼睛看他。先前我一个人住在陆府的时候,其实也不全都拿来睡觉了,我记得哪本书上有个圣人言:食色性也。我如今觉得颇有道理。想来陆昭戎一副谈正事的样子要是知道我现在想什么,估计能气的把我丢回天虞去。思及此我没忍住笑了一阵,问:“去折花楼吗?”“嗯。”他看了我一眼。他又转来替我整理衣领,然后才拍了拍外面的裘衣准备走。折花楼位处锦城的闹市正中,门楼处通红的木柱子匀称光滑,我仰头看过去,四角的飞檐挂着八角彩釉的美人灯,沁人肺腑的淡香从楼内悄然流泻……是梅香。我跟在昭戎身侧,学着他提撩衣袍的动作上了几层台阶。门楼下灯火温柔,入眼一幅巨大的白纸垂挂在一楼大堂里,纸上画着一株水墨梅树,落了满纸的红花。灯展尚未开始,四根红木柱直往上通,我瞧见震撼人心的天井一层一层堆砌——这是独属于人间的智慧。各个角落里摆着白瓷瓶,瓶里装着红梅,来来往往的姑娘们戴着白纱,将白瓷瓶换成花釉白梅,一盏一盏往梁上挂灯。我仰着头数了数,廊柱一十二根,檐柱三十六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