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今年大干旱,佃户交的粮钱也少了三成。府里的下人们私下都少不得偷偷议论,没了大少爷何府日子难过,而大少爷在上海喜讯不断,飞黄腾达,连续两年过年都不回家,怕是跟何老爷有什么嫌隙。何远山表面不说,心里又急又怒,他一直最看不起的儿子,翅膀真的长硬了,何家是他何远山一手打下的家业,他还不信何梓明飞走了之后,他反而管不好这个家了。冯淑琴这个年过得也不舒坦,虽然儿子在外风光,作为母亲自然骄傲的很,但是快两年了儿子都不回一趟家。去年过年是因为上海厂子才在起步阶段,进口原材料有问题去了趟南洋谈生意。今年本来说要回来,可是过年前一周说上海爆发了什么信交风潮,报纸天天类篇累牍的报道,她也看不懂,反正就是儿子因为这事又不能回来过年了,只让人送回了一批年货和送给父母和各房姨娘的礼物。冯淑琴脸上无光,何远山更是训斥她教子无方,冷嘲热讽。最让她郁闷的是,正月初八这一天,侄女冯之棠跟丈夫刘清仁回颖城探亲了,这天专门下帖来到何府拜访,说是许久未见,来拜会姑姑姑父。何远山当场把帖子砸到了冯淑琴的脸上,恶狠狠的盯了她一眼。“要不就说今天家里有别的安排了,不方便见吧。”冯淑琴又羞又恼。“见!怎么能不见,你招惹来的那个侄女倒是会蹬鼻子上脸,显得我何远山怕了他了,我倒看看这对狗男女想来我家里撒什么野!”冯淑琴心里有亏不敢回嘴,赶紧让下人准备招待,不能失了何府的体面。下午三点,冯之棠穿着最时髦的貂皮长袄亲热的挽着丈夫刘清仁的手,出现在何家大院。冯淑琴和何远山一起在会客堂接待了他们,两年没见,冯之棠从一个羞怯的少女长成了名门贵妇,去年还生了个儿子,如今身材丰腴,水嫩娇艳,年轻的脸上掩不住的骄奢和快意。冯淑琴笑容满面的嘘寒问暖,心里暗骂她是个钻营的小娼妇,得意便猖狂,全然忘了要把自己的亲侄女买下来送给丈夫的事情。姑侄俩亲亲热热的手拉手说着家长里短,冯淑琴暗瞧坐在茶案两边南官帽椅上喝茶的男人,刘清仁比何远山小六七岁,身形健壮,像一只随时准备捕食猎物的豹子。她心里是怕刘清仁的,多年前就见过他一次,是六妹冯淑颖病逝,在家里的灵堂里做法事,一个黑黝精干的的年轻男人孤勇的闯了进来,直直的冲到棺木前,疯狂的要推开棺盖。灵堂一阵混乱,冯家人知道这是刘家大少爷,忙制住了他,这时又冲进来了一群人,是刘府的家丁,要把这个刘家大少爷带回去。他见状倒是冷静了下来,说自己会走,只是把灵堂中的人都扫了一遍,熬得通红的狼眼在看到冯淑琴的时候冷笑了一声。“你们冯家,还有你那个畜生丈夫逼死的她,我会记住的。”至今冯淑琴都记得那个让她后背发凉的眼神,这十几年来随着刘清仁的步步高升,冯淑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对他们下手,但是至今都安然无事。叙完了旧,冯之棠与刘清仁对了一眼,笑道:“两年前我在何府住了两个月,多谢姑姑姑父照顾,还有其他姨娘都很照顾我,今天给各位姨娘都带了礼物来,我也想再见见大家。”冯淑琴听着这话就梗的慌,本想找借口打发,没料到何远山放下手中的茶杯,“去把她们都叫来。”过了一会儿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和六姨太都来到了前厅,于是厅里各种姐姐妹妹的叫成一团,一堆女人各怀心思,但是又热闹非常。何远山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刘清仁的神色,他的目光饶有趣味的在这一群姨太太中打了个转,没有在最年轻美艳的六姨太身上停留,就收了回来低头抿了口茶。“依依姐!”只听冯之棠夸张的讶道,“居然在何府见到你。”她走到最边缘处的商依依身旁,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回过头来看着丈夫,“依依姐是原来待我很好的一个姐姐。”商依依今儿穿着一身水红色的旗衣,外面套着无袖的藕色长袄,一张清瘦的小脸带着淡淡的妆容,与冯之棠的骄颜相比,像一株内敛低沉的寒月红梅,她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跟着冯之棠的目光一起投向了刘清仁,随即撤回了目光,低眉敛目,羽睫轻颤。一团和气的与众人分发了礼物之后,冯之棠拉着商依依要与她叙叙旧,让她带她去水边转转,大家散了,何远山和刘清仁留在厅中喝茶谈事,商依依带着冯之棠走到何府的月牙水塘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