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颜欢欢也会尽力,不让他有机会去发现别人有多好。翌日醒得很早。在宫中生活,生理时钟会被调得无比准确健康,她实测过,每日自然醒的时间差不会超过三分钟,但皇上睡在旁边时,就会睡得特别浅,是以他纵是想不吵醒她安静地上朝,也没有一次成功。“你可以继续睡。”“皇上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怎么会舍得睡?”於是赵湛不再坚持。伺候皇帝穿龙袍是个有趣的体验,当摸到上面五爪金龙的纹路,她想,这就是整个天下的权力顶端,以一人的意志转动一段时间的历史巨轮,稍有差池,舵手在享受过短暂的辉煌之后,便会成为轮底的一部份。袍上绣满了吉祥的象征,彷佛要将最好的气运都聚拢於此人身上,如此贪婪。“……颜欢,你很喜欢朕的衣袍?”留意到她在五彩云纹上多摸了三下,他问道。“呃,”颜欢欢手上的动作停住:“蹭喜气?”皇帝身上的龙,应该比什么转发锦鲤都有用。赵湛眸中失笑:“有想要的东西?跟朕说,不比蹭这些子乌虚有的喜气来得有用。”“皇上说得有理,可是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就当是给溯儿求一把喜气吧。”“我们的孩儿,何需额外的喜气?”好像有点道理。九五至尊,旁人‘世界和平’之类说出来的有喜剧色彩的梦想,於他而言却是实打实的愿景,望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皇上的金囗玉言太有道理,实在聊不下去。“若是喜欢,这喜气,朕就送你好了。”颜欢欢一怔,当他说的是俏皮话,谁不爱喜庆的祝福?便笑着应下:“那我先谢过皇上赏赐了。”“嗯,”赵湛转移话题:“你今日去翊坤宫请安之后,若是……害怕的话,请称病回宫休息吧,我让人跟皇后说一声,别为难你。”皇上愿意为她例外,她却摇头:“皇上已经为我做了如此之外,我又怎好不讲规矩让皇上难做,不过是请安而已,”她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再说了,若是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一定会来救我的!”就像她舍生救他一样。‘宿主,你不怕吗?’【我怕?我怕什么,她还能跳上来掐死我不成。】皇上才为她下了太后的脸面,就像拿到了最新最炫酷的装备,此时不向大伙对手炫耀一番,感受一下羡煞旁人,耀武扬威的快感,更待何时?这是从情感层面来看,而从理智角度,她也好籍此机会掂量清楚太后是个怎样的人。五年宫斗经验,让她知道如何控制好一个度一一低调、装逼、立威、撕逼或是翻脸都有度,狗急了咬人,除非确认能够彻底打死对方,再无翻身可能,不然对上太后皇后等人物,要逼得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却不能往死里逼。浅白来说,就是免费游戏制造不舒服的游戏体验,强迫你冲钱变强,但忍受这种‘不舒服’是有阙值的,突破了临界点,玩家就会选择差评卸载。把太后逼到跟她死不两立,对她来说毫无好处。她只想维持在一个‘你看不惯我,打不死我,偶尔还要被我气得吐血’的平衡。112太后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世间上,太少绝对冷静理智到从不为感情所乱的人,就连赵湛,也会因为心爱的女人而做出了错误的决策,被虽然感情用事,同时却也极懂人情的太子钻了空子,绝地反杀。但凡事被情感牵着鼻子走,亦非好事。从古至今,未有人能测出完美的平衡。或许因为,每个人都充满了缺点。颜欢欢只想知道,太后能率性而为到什么程度一一在被皇上甩了脸之后,是会夹紧菊花做人一段时间,还是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在她这边找回场子,籍此决定用何种态度去对待太后。前者还算是个智商普通的人,立完威后慢慢斗,若是蠢若后者,挑拨一下二人,让母子关系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后宫就两个名义上能管住她的人,少一个是一个。所以,今日请安,颜欢欢打扮得极为艳丽。贵妃可穿戴淡黄色的衣裳,这是以前从侧妃时想都不能想的颜色,五年期间倒是穿了许多一一冯皇后管不住她,赵渊又爱给她送漂亮衣服,违制的料子在以往的长乐宫里一抓一大把,都穿不过来了。这次入宫即为贵妃,得了不少皇上的赏赐,她照着喜好下令裁成了不少流行式样的衣衫。贵妃娘娘的衣裳,谁敢耽误。是以颜欢欢刚出月子,就有了穿不尽的新衣服,一天换一件都轻轻松松。今日穿的是一件金纹绣百蝶度花裙,由真正的金子拉丝绣出来的百只花蝴蝶,一只不少,无论是在烛光还是阳光之下,轻挪步伐,都有金光闪闪的效果,不至於闪花人眼,只奢华到骨子里去。乍看上去,像被撒了一身永不掉色的闪粉。虽不能像皇上皇后般穿明黄色,可是极浅的黄,配上金丝蝶,虽没迫人的富贵,却多了分雅致。本就是花一样的年纪,即使手戴金银珠宝,亦只能沦为她漂亮脸庞的衬托。后宫不缺美人,美丽只能算是入场券,剩下的看运气看手段看双商,还看皇上眼缘。“妾向皇后娘娘请安。”在翊坤宫,颜欢欢盈盈跪下,自然光洒在她的裙上,整个人镀上一层金光。徐皇后坐於高位,目光淡淡地睨着她,少顷,才叫她起来:“坐下吧。”皇子被皇上抱回去的事,太后虽觉丢人,可是委实藏不住,便放弃了,徐皇后了,作了也没意思,平白失了皇上的意,随便捡了个话题:“颜贵妃今日穿的衣裳,可真气派。”颜欢欢见她没话找话,就知道这也是个通透人,知道拿昨天的事刺不了她:“谢皇后夸奖。”这个女人,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二人两相看厌,就差扭过头去了,徐皇后尚有几分后院和睦的包袱,脸上保持着优雅不变的微笑,脸上是厚厚的粉,端庄秀美得像一尊玉雕。颜欢欢有时撇过去一眼,会以为自己看见了先后和冯皇后。宫妃还有点风格分别,当皇后的,朝服一穿,凤冠一戴,妆容一丝不苟,倒模似的。这便是母仪天下的风范。但她若是男人,对着一尊端庄的雕像,恐怕很难硬得起来。面对着皇后,颜欢欢的脑海偶尔会浮现龌龊的思想。其他宫妃陆陆续续的来了,稀落得很,徐皇后也不爱听她们说话,没说几句,就起行去东华宫一一到这时候,徐皇后才稍微打起了精神,想好好看一看太后打算怎么对待颜贵妃,她也好心里有数。高位者的态度,很多时候就是后宫的态度标杆。贵妃还好,若像张氏她们小小的才人,太后一个不喜,当日的饭菜就有自作聪明或是想搞事很久的宫仆,特意最后送膳食或是克扣她的份例,待她自个儿醒悟过来,倒过头去用白花花的银子讨好他们。地位明确。东华宫。这回颜欢欢和其他才人贵人一样,站在下首,只有徐皇后能坐在太后旁边:“皇后今儿来得真早。”“向太后请安的事,怎么能耽误呢?臣妾只是尽了本份罢了。”“哪能这么说呢,”太后捉住她的手,温柔地摸了一下,尽显宠爱:“知道后宫里还有知规矩的孝顺人,哀家就放心了,从小见大,以后宫里进了新人,皇后想必也能管得井井有条的。”其他宫妃竖直了耳朵,把她老人家的话当圣旨听。颜欢欢目光迷离,肃着脸,已经进入一种‘好像听得见,但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的入定状态,看来太子没白跟,学了几分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