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那报信的黑衣人憨笑一声,轻声道:“元帅,这也就是咱们急行军来得早,属下探查的时候,觉得他们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若是咱们晚个一两天,只怕这一万人也没有了。”沈千山冷笑一声道:“鞑子们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说完就听长福笑道:“再怎么吃一堑长一智也没用,他们自以为了解爷,却不知爷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他们惊吓的。”沈千山看了他一眼,笑骂道:“这时候还拍什么马屁?行了,春城里的情况如何?”另一组黑衣人的首领报道:“春城的情况比属下想象中要好一些,只是看上去也是将近到了绝境,城头上的守兵没有不带伤的。但警觉性竟然还很高,属下等差点儿让他们发现了行迹,是了,回来途中,臣见到春城知府朱迅朱大人,吊着一只胳膊还在巡查防务。”沈千山点头道:“朱迅是个硬骨头,春城巡检司的安巡检也是一名猛将,这两人民望也极高,不然当日皇上也不会将他们派在这里,如今春城能坚持到这个地步。他们是功不可没的。”因为是夜间,匆匆打探,情报也没办法太过详尽。沈千山只知道这些,就已经放心不少,待轮到那负责开山路的将领汇报时,沈千山发现对方的神色十分悲痛凝重,不由得正色道:“蓝副将怎么了?”“禀报元帅。山路已经开通,只是属下等在山头发现了……发现了几十具尸体,老幼妇孺皆有,皆……皆被虐杀而死,想来该是鞑子所为,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沈千山面色一沉。握拳道:“消息确实吗?你确定是鞑子所为?”“属下在当场捡到一些物件,这东西我大庆子民不会随身佩戴,一般是鞑子们的饰物。”蓝副将一边说着。就将怀里一个布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沈千山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咬牙道:“这是鞑子们的图腾信物。没错,是他们。”“是。属下因为怕动静太大,所以暂时没有处理他们,想等待元帅明日进一步前去查看过后再行收敛。”蓝副将沉声禀告着,沈千山盯着他,他也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好半晌,沈千山才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众人退了下去,沈千山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饰物,他很清楚,这位蓝副将并不是要等自己查看才没有敛埋尸体,他是要用这几十具同胞被虐杀的尸体激起士兵们的同仇敌忾之心,所谓哀兵必胜,就是这个道理。从天理良知上说,这样做不太对。然而从军事角度上来说,蓝副将这样做是没错的,所以最后沈千山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没有揭破他的心思,命令他下去了。步出帐外,东方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天色就该亮了。沈千山慢慢踱步到宁纤碧等人的帐篷中,刚刚站定了脚步,就见海棠端着一盆水走出来,看见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声道:“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沈千山不答反问,皱眉道:“你们奶奶起来了?怎么?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倒不是,奶奶说过,爷昨天傍晚在这里扎营,今天是必然要突袭那些城外鞑子兵的,只怕天一亮就要开拔了,所以奶奶半个时辰前就醒了。”沈千山点点头,叹道:“跟着我走这一趟,她受苦了。”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方郑重道:“我要去点将,今天要爬山,车马一律要先扔在后面,你们和你们奶奶断后,要好好照顾她,我再调几个人来保护你们。”海棠笑道:“是,爷不进去和奶奶说话吗?”说完见沈千山笑笑摇摇头,转身去了,这丫头忍不住抓着脑袋道:“素日里只说奶奶奇怪,没想到爷奇怪的时候,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天色将亮,大军开拔,沈千山走在队伍中间,五十万的大军已经不止是一条长龙那般壮观,蜿蜒在连夜开出来的山道中默默前进,气氛沉肃而凝重。沈千山还没走出几步,就觉着队伍中起了一片骚动,他心里有数,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先锋官过来报告说山路上发现了几十具男女老幼的尸体,沈千山沉声道:“待本帅前往查看,让将士们暂时不必理会。”如此一来,前面通过的三十万士兵就全都看到那被虐杀了一地的同胞尸体,原本沉默凝重的气氛就更加沉重了,每一个经过的大庆士兵心里都燃了一团火,一团仇恨的火。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沈千山来到这些尸体面前,看着地上那一具具腐烂到一半,爬满了白蛆的尸体,他的神色看不出悲喜,倒是他身边的付明清,被这尸臭熏天和眼前可怖的情景激的一弯腰,就大口呕吐起来。“掩埋了吧。”沈千山淡淡吩咐了一声,然后他看了付明清一眼,轻声道:“他们是你的同胞,被鞑子虐杀在这里,尸体甚至没有人掩埋,比起他们,你已经很幸运了知道吗?最起码,你还有呕吐的机会。”付明清一张脸孔瞬间涨得通红,他感觉到身旁士兵都在用鄙夷不屑的目光在瞧着自己:这支军队在沈千山之前的都是百战沙场的老兵,对这样的死亡情景司空见惯,所以他们只有仇恨,却反而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也就难怪他们瞧不起付明清这个“没出息的孬种”了。“鞑子兵。”付明清看着士兵们沉默掩埋了那些尸体,那当中,还有几个孩子,看身形大概也就是四五岁,却也没有逃过毒手,想到沈千山刚刚的那一句“他们都是你的同胞,比起他们,你很幸运了,最起码你还有呕吐的机会。”他的心中忽然间也充满了一股叫做“仇恨”的情绪。不得不说,这种情绪的感染力是很强的,后面的军队很快就经由前军的口耳相传得知了这一信息,战斗还没有开始,士兵们的眼睛已经红了,仇恨和悲痛的杀气在整个军中蔓延,惊起了山林中的飞鸟。当宁纤碧等人经过这里时,看到那些墓碑,得知了事情经过,女孩子们更加感性,海棠和山茶等人在路边匆匆采集了一捧野花,放在最前面的墓碑上,然后泪流满面的随着军队离开。“这便是战争了。”到达山顶之后,看到五十万军队已经在连绵不断的林间潜伏下来,宁纤碧忍不住叹了口气:战斗即将打响,而这一次,五十万的鲜活生命中,又有多少人要埋骨黄沙?刚想到这里,蓦然就听见一片冲天的喊杀声,宁纤碧心神一紧,遥遥向前看去,却见五十万大军仍是按兵不动,那这喊杀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奶奶,可能是鞑子又要攻城。”叶丽娘凑近宁纤碧的耳旁解释了一句,这片山林紧挨着春城的北门,然而战斗本该在南门,若在南门的话,她们在这里绝不可能听见的,却不知为何鞑子兵会攻打北城门,不到二里地的距离,他们这是主动给沈千山和春城守军里外合击的机会?事实上,鞑子当然不可能这么傻,甚至他们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大庆朝的援军应该快到了,然而前天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探查到对方踪影,于是宁夏和金月的前锋将军一商量,干脆,咱们做出撤退准备,迷惑春城守军,然后出其不意攻打其北城门,北城门与大青山紧挨着,若是援军到来,此处是必经之路,加上这一个多月他们从没有攻打过北门,所以这里必定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若是能一鼓作气拿下,即使一天后援军就能赶到,疲累之师没有城郭可以休息补养,而己方大军赶来,恰是痛打的好机会。平心而论,这个计策还是不错的,如果他们不是把目光还停留在沈千山一年多前的表现上的话。无一活命人都是在不断进步的,尤其是沈千山,这本该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他的进步速度更是鞑子们完全不能想象的,就连皇帝,在京城中盘算着大军到达的时间,他已经很高估沈千山了,却还是给了对方二十七天的时间,而事实上,沈千山只用了二十四天,就赶到春城这里,鞑子们又怎么可能比皇帝更了解这位少年名将。然而面对如此大好形势,沈千山却仍是按兵不动,明明二里地外的战斗,用肉眼就可以影影绰绰的看到,但是没有他的命令,将士们即便摩拳擦掌,也不敢有丝毫妄动,战场上擅自行动,是要军法从事的。他在山林中稳坐钓鱼台,春城的守卫却已经是支撑的苦不堪言。巡检司巡检安图以眼看着知府朱迅还在城头上督战,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把将对方给推了下去,嚎叫道:“这时候还用你督战?儿郎们都在拼命呢。妈的谁能想到鞑子今儿转了性子,竟攻起北城来了,数这里的防卫最薄弱,奶奶的他们这一个多月没过来,谁能想到这一出?”安大人之所以会这么喋喋不休的解释,其实是有些心虚脸红的,原本北城这里也有不少的防御工事,却是因为鞑子没有攻打过,被他把防御工事拆卸了一大半去其他三个城门,谁知今天早上鞑子就像抽风似得,开始猛烈攻击起北城门来,怎能不让他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安大人,让儿郎们支持住,再支持片刻,援军应该马上就到。”朱迅被推下去,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冲城头上的安图以大叫,却听安图以黑着脸道:“你刚刚就说这话。援军在哪儿?连个影子都没有,妈的再不出来,老子可真是支撑不住了,你自己看看,这里有多少人没带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