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在朱雀大街上遥遥看到宫城,孙麟才知道那军头说的“火城”非虚。城下的灯火竟然把宫城城墙和宽达二百步的御街照得非常明亮,这绝不是几百盏纸灯笼能做到的。走进了孙麟才看清宣德门两侧不但有等待上朝的官员和他们的从人,还有大批挑灯摆摊卖早点的。人太多,而且不断有小贩担着担子在官员的队伍中间穿梭叫卖,看起来乌泱乌泱的,就像是一个菜市场。
孙麟站在车辕上嘴都长大了——这特么是大宋的皇宫么?
再仔细看几眼孙渔感触更深了。赶来的大臣们无论文武,除了走路来的基本都是骑马、骑驴,年纪大的也是坐车,却看不到轿子和肩舆。
都说大宋文弱,但是这儿时代的文官也骑马,年纪大了骑不得马也不会以人为畜让人抬轿子。想来抬轿子的习惯应该是元明时期被游牧民族传染的吧?
此时雨基本停下来。马迹芳扶着孙渔从车上下来,就近找了外围一处馄饨摊坐下,给包括军汉每人要了一碗馄饨。老孙没有心情吃,孙麟却不得不先填饱肚子。那摊主却是个爱说话的,送上混沌见暂时没有新的客人便站住了与他们聊天。他见孙麟一个小孩子自顾自吃喝又穿的都是绸缎的新衣服,只当是哪家的衙内带了从人和军汉来宣德门前见见世面,于是便问:“不知公子是哪家的衙内,可是来观看早朝的?”
孙麟对摊主笑了笑没说话,摊主却以为孙渔是承认了,接着说:“那么衙内今天可是来着了,今天却有热闹可看,不可早早回去。”
孙麟随口问:“这早朝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摊主说:“你们可听说前几日官家把来自齐州的祥瑞迎进了皇宫?衙内口音似不是东京人士,只怕是才到京城。想来未必得知近日人都说那种出祥瑞的孙家子其实是妖孽,凭借那祥瑞企图蛊惑官家呢。朝堂上的官人们眼睛里哪是揉沙子的?今日便要查出个结果呢。因此今日定有热闹可看,衙内最好等一等。”
孙麟真是服了这些在皇城门前摆摊的小老板,笑道:“你的消息很灵通嘛。”
那摊主自负地一笑:“只因小老儿的馄饨官人们吃了都叫好,便有常来吃的,随口说两句,小老儿便也知道些事情。”
孙麟有心听听现在市井中如何传闻便问:“不知谁说那孙家子是妖孽?说人是妖孽可有证据?”
那摊主愣了一下说:“都这么说呢,说是自孙家子进京以来汴梁周围发生了很多怪事,必是妖孽现世才会如此。”
孙麟又问:“这些怪事和那孙家子进京可有关联?”
摊主又是一愣,然后说:“那些官人都这么说呢。”
这时远处打了个雷,雨眼看下得大了些,一直注意远处动静的军头说:“禁门开了。我等速去。”孙麟连忙吃下最后一个馄饨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之前对摊主说:“那孙家子是无辜的。今天这场雨就是老天爷给孙家子鸣不平呢。”
孙麟说这话就是开玩笑的,可是没想到不但是摊主,就是几个军汉和马迹芳都真的抬头看天。这迷信是没救了。
禁门一开,官员们涌进待漏院,几个军汉也指引着孙渔进了门,老孙和马迹芳则只能等在门外。
他们刚进门便看到几个太监站在路旁,为首正是送孙麟去斜柳巷宅子的李安。军头把孙渔交给李安,李安便带着孙麟拐弯抹角来到一间屋子说:“你就在此处等着,待有宣召便有人带你上殿。”
硕大的屋子就点了一盏小油灯,显得昏暗阴森,而且还有两个太监一动不动毫无声息站在门旁,完全就是拍恐怖片的节奏。幸好这里似乎距离早朝的地方不远,隐隐可以听到礼赞官的高音,周围也逐渐有了脚步声才缓解了一些压抑气氛。孙麟早上起得早,没睡够,又吃了一碗热乎乎的混沌便有些犯困,见屋里有矮榻,就毫不客气地和衣躺上去想休息一会儿,谁知一闭眼竟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他突然觉得有人推自己,耳边有人急急呼唤:“起来,起来,官家宣召你呢!”
孙麟迷迷糊糊就跟着叫醒他的太监出了房门,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寒意让孙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快步跟上那太监来到垂拱殿。在殿外,值班武士再次搜了他的身。一进殿门,孙麟吃了一惊,灯火通明的殿里面黑压压全是人足有四五百,怎么殿内这么多人啊。
坐在龙椅上的赵祯很是无奈也有些恼怒,今天凡是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基本都到了,就连平时请假从不见踪影的一些皇亲、勋贵也都冒了出来。甘昭吉告诉他有官员昨天上午才请病假,听说今天要让孙渔上殿自辩早上又欢蹦乱跳地来上朝。
你们是来看朕的笑话的吗?
赵祯现在如坐针毡,心里又开始斗争了。一方面希望言官们不能证明孙麟是妖孽,这样就可以保住他的祥瑞。一方面又觉得如果孙麟真的是妖孽还是被揭露出来为好,千万不要颠覆了赵家的江山。
孙麟一进门殿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无形地压力啊。不过赵祯看到孙麟竟然一点儿不怯场,只是最初一愣,向两边拱手行礼后神态自若地走到太监制定的位置给他磕头行礼。这让赵祯莫名地安心了不少。
赵祯一抬手,陈琳立刻用尖细的嗓音喊:“孙麟平身。”等孙渔站起来后吕夷简说:“孙麟,现今有很多人说你本是妖孽,企图借祥瑞蛊惑陛下,今日叫你来就是听听你可有什么话说?”
孙麟垂手肃立说:“小子不知那些人说小子是妖孽,有什么根据,因此暂时无话可说。”
吕夷简目光扫向低官阶的那群,立刻从那里跳出一个穿绿袍的官员:“臣监察御史里行孙甫请当面质问孙渔。”
吕夷简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