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那个10岁关口之前的早慧早熟,10岁之后的周泱泱恣意挥霍透支自己年轻的生命。
不顾一切,任性妄为,无所畏惧。
而且毫无悔意。
那是因为在我的心里,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行得其所。
一个从未完整过的家庭,一双从未厮守过的父母,一份段感缺失的岁月。
这些理由足以让我脱离所谓正常的人生轨道。
不管我怎么偏激、怎么坏,我也是永远站在审判天平被怜悯被宽恕的那一端。
抱着这样卑鄙阴暗的念头,我动手永远比动脑快,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决定怎么看待周泱泱之前,就已痛痛快快地原谅了自己。
并继续放纵。
现在,爹爹死了。
以后的日子,我又该如何度过?
妈妈和她的丈夫早已揭过旧日皇历,现在他们的生活应该十分幸福平静吧。
我呢,我该怎么办?
还要为着孤单残缺的童年心结继续一意孤行么?
我忽然有一丝恐惧。
――刨去了青春与愤怒,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已是一无所有。
陈教授敲门的时候我正对着外面渐渐覆上夕色的天空发呆,斜角看出去,秋日傍晚的太阳是腌得酽酽的咸蛋黄,那种透亮的橘红色让人疑心会随时沁出油渍来。
“笃笃”,门口传来轻轻的扣击声,然后有人低低咳嗽两下问,“这位同学,请问还有事么?这层楼的老师都下班了。”
我忽然想起来,是,系里最高两层楼主要充作办公室和电教中心,和楼下诸层之间相对独立,有自己的保安通道,所以每层楼最后一个离开的老师都会负责类似清场工作,曾经有一对情侣因为所处隐蔽没有被巡查老师看见而被锁在楼里一整夜。
“呵。”我下意识地起身应答,转过脸来的刹那,眼睛因为注视太久明亮的户外天色一时不适应昏黯的室内光线而眯了起来。
“周同学?”
等来人趋近立定,我才辨认出对方原来是主讲美学的陈懋思教授。
“周同学,你还需要使用这间教室么?”陈教授温和地问。
我怔一怔,才摇摇头,“不好意思,教授,我马上就离开。”
我跳起来要走,绕过后面两张桌子时绊了一下,其中一张桌子上的阿利斯托德应声落地,“嘭”一声钝响,石膏像底座一侧崩裂了一块。
我想说“对不起”然后主动赔偿,而陈教授已经神情关切急急上前,看到我安然无恙,这个老好人推一推眼镜松了一口气。
“不要紧,不要紧,周同学你没事就好。”他说。
我欠一欠身,转身要走。
“周同学?”那老好人有些迟疑地唤我。
“甚么?”
“请问周同学,最近是不是有甚么困扰?如果你愿意,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
我心下明白,不禁冷笑,“谢谢陈教授,我才不会为无聊的谣言而烦恼。”
“呵呵,”他笑起来,“你误会了,周同学,谣言止于智者,的确没有必要为之困扰。”
“哦?”
“我的意思是,谁没有过冲动的青春期呢?许多时候,只要有人愿意提供一双好耳朵,只是需要一点点耐心,也许结果和感受就会完全不一样。”
“我有个儿子去年也参加了高考,他是个聪明热情的孩子,但可惜我在当时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我被他的语气所吸引,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又怎样?”
“我强迫他选择了一个他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而在当时我还沾沾自喜,自以为为了自己的孩子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然而我错了,我不知道他因此憎恶他的专业甚至学校,宁愿沉迷游戏机房也不肯上课或者回家,等我们知道一切已经太晚了,他带着糟透了的学期成绩表和退学警告单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