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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第1页）

我抚摸烟屏的发梢，柔声道：&ldo;傻丫头，别想这许多，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真没费心。你就安心地跟着我，我若好，你们自然也是好，我若不好，你也只好随着受苦。&rdo;

秋樨为我端来一杯热茶，关怀道：&ldo;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养好精神，还有那许多的路程要赶。&rdo;

一触及赶路，就想起欲将离开明月山庄，心中就无法释然。叹息道：&ldo;无法安睡，不知为何，心中就是隐隐地不安。&rdo;

秋樨为我将风衣裹紧，宽慰道：&ldo;那是心魔，过了便好，说不定在明月山庄住了这许多日子，回到紫金城一切都改变了呢？一切都重新开始，再也没有心魔，没有噩梦，娘娘可以快乐地做湄婕妤。要知道，皇上宠娘娘，娘娘又不是那种骄纵之人，她们自是不能伤害到娘娘的。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rdo;

我淡笑：&ldo;我又岂会惧怕她们，就连那噩梦，我也不惧，该来的终要来，该去的终会去。&rdo;说罢，我心中长叹，方才我说无法安睡，心中不安，此时又说什么都不惧怕，如此矛盾，实在是可笑。她们自不会笑话于我，只能我笑话自己了。

我叹道：&ldo;你们都去睡吧，就让烟屏留下陪我，我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思。&rdo;

红笺笑道：&ldo;那我和秋樨去为小姐煮夜宵？你今晚都没吃什么。&rdo;

&ldo;好吧，炒几道慡口的小菜，一会儿大家一起吃，就当为这里的月央宫饯行，如何？&rdo;

红笺和秋樨欣喜道：&ldo;好，我们这就去准备。&rdo;

清凉明净的月晕倾洒在窗台，比烛光更加地清透澄澈，也洒落在烟屏的绣图上，好似在月光下踏雪寻梅，那样地鲜活，那样地动人。

而我，披着一袭白衣，立于雪境中，寒梅下，只为循那幽淡的梅香。望着月色，我陷入沉思中，我想起了楚玉，在金陵城郊外的柴门，此时的月色一定更加地清幽宁静。有一种感觉，他也在临窗看月，那轮月和我这轮月是在同一个天空，同一种高度，同一种姿态。&ldo;玉魄生来浑似古，仙乡未入恐成魔&rdo;他自称世外高人，知晓过去与未来，懂得乾坤变数，明白万古河山，可是却无法解救自己，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悲哀。

佛说，他是慈悲的，他慈悲地收藏人间的眼泪，却不肯慈悲地超度世人。他明知人间的苦难，却说天有天道，佛有佛法，人各有命，强求不得。既然天命不可违，六道轮回不可改变，又何必分什么神魔世界，何必救人又害人呢。各自守着自己的真身，等待着那不可免去的定数便好。

我转头叹道：&ldo;烟屏，别绣了，我的容颜，我自己都无法知道，我的性情，自己都不了解，我的神韵，自己都难以捕捉，我的风骨，自己都没有把握可以如初。&rdo;

她抬眉轻笑：&ldo;就要好了，就要好了，有三分便好，不需要那七分。&rdo;

看着她，我怜惜地问道：&ldo;烟屏，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认识你这许久，都不曾问及你的身世。&rdo;

她蹙眉，伤怀地叹息。

我怜惜道：&ldo;不想说，便不要说，过去的只是过去，纵然可以影响到将来，却无法跟随到永远。所以，在该忘记的时候就忘记，有一天，碰触的时候再也不痛，就真的是忘了。&rdo;

她点头凝思，轻诉道：&ldo;我，我自小就被人卖来卖去，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更不知道什么是家。只有随小姐这一年多的日子才知道活着的快乐，之前，我只是知道自己活着，别的，就一无所知了。&rdo;她轻描淡写地诉说，可是我却能体味她人生路程的悲苦，她与我年龄相当，与之相比，我似乎要幸运得多。儿时有双亲疼爱，双亲过世，我虽沦落烟花之地，可是毕竟身为主子，只需弹琴唱歌饮酒卖笑，还可保我清白。而她……

我宽慰道：&ldo;都过去了，不是么？日后就随着我，有一日过一日。&rdo;

她凄凉一笑：&ldo;有看相的先生说我命比纸薄，不得长寿，恐会夭折。&rdo;

我假意恼道：&ldo;瞎说，都是些江湖骗子，岂能轻信。我儿时还有看相的先生说我是公主之命，他日定直上青云，遨游展翅。然而呢，我本是一农家女子，也未上得直云。&rdo;我话音渐淡，似乎那术士说对了一些，我虽不是公主，却是帝王的妃子，虽不上青云，却也是鹏鸟展翅。只是，那术士预测不到我的将来。其实，若要知道我的将来，楚玉便知晓了，只不过我自己亦不想得知而已。我不希望我的结局是我不想要的，我宁可不去面对，迷糊地过着每一天。

她轻浅一笑：&ldo;小姐，无妨的，烟屏此生无憾。活着与死去，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欠你的恩情不报，烟屏难以安心。&rdo;

&ldo;你尽说些傻话做什么，来日方才，我视你为亲人，不会将你抛弃，你且放心。&rdo;

&ldo;我没有不放心，小姐待我情重，我自要报答，所以我才想到绣一幅你喜爱的图，作为纪念。&rdo;烟屏话语伤感，令我心痛，本不该在这离别之时说这离别之语。平日里只当她心思薄浅，是个平淡安分的姑娘，竟不知心事如此之重，看得比我还明白。

我轻叹：&ldo;莫要多想了，平日你话语最少，今日尽惹我心伤。&rdo;

她一脸的愧疚：&ldo;是烟屏的不是了，烟屏还要服侍小姐，为小姐刺绣一辈子的图。&rdo;

我笑道：&ldo;这就对了，好了，你也别绣了，来日方长，歇会儿。&rdo;

她低眉挽线：&ldo;就几针了，已经绣好了小姐的模样，我再给这梅花添点儿红线，我觉得还不够艳。&rdo;

我低头看去，见我立于梅树下，漫天琼玉飞舞，落在我的衣襟，我一袭白衣轻轻回眸看那一树的红梅，在雪境中傲然地绽放，美得惊艳。最传神的是那眼眸，妩媚动人，又冷漠孤清，仿佛看不到红尘的一切，只有那梅花香雪。我惊赞：&ldo;太美了，烟屏，太美了，我会好好留存，永远地留存。&rdo;

她抬眉看我笑，一边还在穿针引线，只听她轻轻呻吟，那针扎在手指上。

我忙取过她的指头，红色的血溢出，比那红梅更加鲜妍的红。疼惜道：&ldo;快快包扎一下，这梅花我极爱，这样子便好了。&rdo;

她将手上的绣图交与我，笑道：&ldo;小姐，这是烟屏的心意，希望你会喜欢。&rdo;

我款款接过，感激万分：&ldo;我喜欢，喜欢得紧。&rdo;

看着那几树寒梅，想起我攀折梅花的情景，不禁挥笔在桌案上写下一段句子：&ldo;一点清素，一怀风骨，一段尘路，多少人攀折，却为谁辛苦，又被谁辜负。&rdo;

烟屏看着赞道：&ldo;小姐真是才高，我为你将这诗句绣在旁边吧。&rdo;

&ldo;不用，且放着，待以后闲时再绣。&rdo;

看着这踏雪寻梅图，我感慨万千，口中喃喃自语：怜她幽香绝俗，更为她冷傲冰骨。看那芳华分付，又如何，将她留驻。

心中有些不安，今日烟屏的举止让我不安，如此季节，绣那寒梅雪境，生了凄凉。都道弹琴不能断弦，刺绣不能见红，仿佛这一切在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