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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2页）

素姐点头不提，唤了小春香来开箱子，找出了小镜子的卖身契与两双各四两重的金镯子来，拿汗巾包好了塞在枕下。这一夜夫妻两个都没有睡好，素姐是有些舍不得小镜子，狄希陈嘴硬，其实心里还有点打鼓，怕处理不好耽误了小镜子，两个翻到五更朦胧睡去，到了早饭时才前后醒来。

狄希陈等不及吃饭，伸了头出去看，码头上晨雾还没有散去，孤零零一顶小轿摆在那里，边上是那两个秀才，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半截。那个高个子的见狄希陈探了探头，忙扶了轿子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出来。狄希陈拦了船家，不许他们就架板，叫小镜子出来。

此时船与码头中间隔了有一丈来宽，小镜子一步一步挪到甲板上，站了那里流泪。那个妇人与高个子秀才也都是泪流满面。素姐见了心酸，就要叫人搭上板让人家母子过来。狄希陈道：&ldo;带了小镜子回仓里去。&rdo;

那妇人见女儿进去了，仓外站了一排膀大腰圆的壮汉，船主人并没有要他们上船的意思，与儿子低头说了几句话，高个子秀才就冲狄希陈道：&ldo;实是舍妹，她左耳耳洞比右耳略低一点。不信还请大人查验。&rdo;

狄希陈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ldo;耳洞高低一眼就能看见，凭了这个就说我女儿是你妹子，真是笑话。&rdo;高声叫船家开船道：&ldo;咱们移了别处去，有骗子要哄我呢。&rdo;

那秀才急了，急忙跪下道：&ldo;大人请留步，我妹子实有标记，只是当了人不好说得。&rdo;

狄希陈就叫柳嫂子过去，那妇人微微低了头说了几句，柳嫂子回来道：&ldo;是了，小镜子身上是有这么个表记儿，才来头一天我给她洗的澡呢。&rdo;

船仓里素姐看了小镜子道：&ldo;是你亲娘跟亲哥哥不是？若不是，咱们开了船就回山东。&rdo;

小镜子哭道：&ldo;实是我亲娘跟哥哥，边上站的是我表兄。&rdo;

素姐道：&ldo;是他们卖的你？&rdo;

小镜子摇头道：&ldo;是我爹爹，因大伯贪墨，要填补亏空，将家里的房产田地都卖干净了，又趁我娘回娘家借钱卖了我姐姐和我。&rdo;

素姐道：&ldo;你娘在南京，你怎么到了四川？&rdo;

小镜子哭道：&ldo;我跟姐姐不是卖给人家做使女，是卖给了青楼。那个妈妈买下了我们，也怕有祸事，带了我们去四川，趁了一天黑夜在一个小镇歇脚，我姐姐推了我下船，谁知遇到一个婶婶，说要帮我告官，就把我哄了跟她走，打了七八次，才卖到咱家来的。&rdo;

素姐叹息道：&ldo;原来你是打怕了的，难怪怎么问你都不肯说。&rdo;

狄希陈站在门口都听见了，气得满脸通红道：&ldo;这也是亲爹，若是让我遇见了，先拿板子敲死他。&rdo;板了脸叫请小镜子的母兄进仓说话。

素姐沉不住气，见他们进来，劈头就骂道：&ldo;你们还有脸来找她？&rdo;

那个妇人慢慢跪了下来道：&ldo;外子当时也是无法可想，卖了两个女儿，没有几日就自己投了江。还请夫人容我们赎回女儿。&rdo;

小镜子躲在素姐身后，想出去，又不敢出去，素姐握了她的手道：&ldo;不要怕。你是咱们家人，见见亲娘也没什么，咱们不会卖了你的。&rdo;

小镜子膝行到母亲跟前，磕了三个头道：&ldo;女儿已是狄大人家的婢女，母亲的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了。&rdo;说罢头也不回进了里边，将门关上了大哭。

那妇人呆了一呆，立了起来道：&ldo;咱们回去罢。&rdo;

小镜子的哥哥哭道：&ldo;娘你天天哭泣，好容易见着了小妹，咱们一定要把她赎回来。&rdo;从怀里掏出一个汗巾包儿出来，揭开了里边块碎银子，两只金戒指还有一块玉，捧到狄希陈跟前道：&ldo;寒门小户，只有这块玉还值几钱银子，当能抵身价。&rdo;

狄希陈见那玉温润明净，就伸手取了细看，装做贪财的样子道：&ldo;这是半边，若是一对还值些钱。&rdo;

那妇人道：&ldo;那一半原是小儿的聘礼，若是为了自己家女儿害了人家女孩儿却是不仁。此物虽只有一半，也值几十两银子，小女的身价尽够了。&rdo;

素姐见她荆钗布裙，说话行事却自有威仪，忙道：&ldo;陈哥休要再耍了，把东西还人家罢。&rdo;对她施礼道：&ldo;外子也是心痛孩子，怕又叫人卖了，所以试你们。&rdo;就叫小春带小镜子出来，捡了她的贴衣服和铺盖出来，又对她道：&ldo;你哥哥连自己定亲的信物都舍得拿出来，想来不会再卖你了。&rdo;

等素姐去取了那个小包出来，小镜子已是倚在她母亲怀里，三人正抱了头痛哭。素姐拉了小镜子手将包儿塞给她道：&ldo;今天你们一家重逢，是喜事呢。这里是你的卖身契，还给你。&rdo;

小镜子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就要还给素姐。她哥哥听说里头有卖身契，忙夺了回去，到手才觉得这个包大了沉了，解开来看，四只金镯子底下压着张纸，他先捡了纸看真是卖身契，揣了怀里才将镯子包起来送到素姐面前的桌上道：&ldo;赐还契纸足感夫人大恩。&rdo;一手扶了妹子，一手扶了母亲又对狄希陈夫妻行了礼就要出去。连那块玉都不肯收回。

狄希陈忙道：&ldo;这是贱内与令妹的妆嫁，你要清贫由你，令妹嫁了出去，若是没有半尺布两个盆如何使得？&rdo;

素姐就将银子玉和镯子全塞到小镜子的妆盒里，对小镜子道：&ldo;我们家在哪里，你知道的，南京城里还有个荷姐姐，嫁了周先生，你也认得的。若是人家给你气受，回山东找咱们，还是找你荷姐姐送你回来都使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