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作罢,季宗山带头鼓起了掌,叫好声不绝于耳。安岳惊了一身冷汗,若是他没作出来他发现丞相在看他,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丞相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向别侧。
宴会在酒足饭饱中结束了。官员们也都坐着马车离开。正当安岳在门口想着该如何回去时,季宗山早已为他备好了车:“安大人肯赏光,季某怎么也该送送。”
今日已受了太多恩惠,安岳苦笑一声,登上了马车。两人一路无话。
“那姬妾”
“丞相”
一阵沉默后,安岳与季宗山同时开口。季宗山作出了请的手势,安岳也不再遮掩,他问那些姬妾是否真的因劝酒不利而被处死。
季宗山笑而不答,反问道:“安大人觉得呢?季某是什么样的人?”
狭小的空间中安岳有些迷糊,借着酒劲也不再顾及太多,他指了指季宗山:“你不是。”说罢点点头,又强调了一遍,“我觉得你不是。”
季宗山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他回答道:“季某怎能辜负安大人的信任。那些姬妾不过是扣了月钱,罚为奴婢,性命倒是无忧。”
安岳舒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季宗山的解释,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可能是今日饮酒过多了吧。“季侯爷方才想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也许安大人已经给丞相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季宗山闭着眼靠在后座背上,马车也随他话音落下而停下了脚步。“安府到了。安大人慢走。”
安岳尽量镇定地走下马车,他站在门口,望着马车远去。季宗山,季宗山,季宗山。安岳觉得自己醉了,他不知道季宗山意图何在,他要睡一觉,明天醒来脑海里就不会反复出现这个名字了。
听着马车越跑越快,季宗山缓缓睁开眼,这第三面,终不似前两次那样匆匆,甚至比他想的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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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酒醒,安岳收到了来自丞相府的邀请,为了给丞相的嫡子庆生,特邀百官参宴。自那之后,安岳与丞相之间的走动多了起来,生日宴请他也去了,可奇怪的是并没有看见季宗山的身影。
这几日丞相府前人来人往,表面看上去是平常的闲聊往来,但安岳总觉得底下暗流涌动,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他记得丞相某次与他谈论古今朝政时,留下了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后,便结束了谈话,让安岳有些迷糊。
很快,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成真了。安岳穿戴整齐,与母亲、女儿一一道别,这是他上朝前的例行公事。同行的官僚对他微笑示意,他认出来很多都是丞相府的常客。“季侯爷?”安岳看见了季宗山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
季宗山回头看见他,皱了皱眉。安岳愣了一下,他不明白季宗山为何突然冷淡,隐约中他觉得或许和丞相有关。季宗山很快走向他,轻声说了句:“明哲保身。”遂转身离去,不再看他。
朝堂上,安岳终于知道这股不安之感缘何而来——皇位继承问题。当今圣上英明,但太子却有些愚笨,本以为是小儿特性,谁知长大后依旧如此,这使得继承问题逐渐被抬上了明面。文武百官一部分是站太子一派,认为太子仁厚,不曾有破格之举,理应继承大统;一部分是站齐王一派,即皇上的弟弟,认为齐王待人宽和,腹有诗书,兄终弟及也未尝没有过。
安岳还在梳理着两党的情况,朝上已吵得不可开交。从个人角度看,安岳是偏心于齐王的,毕竟齐王的名声朝臣们都有所耳闻。若是齐王继位,起码还能有自己的判断力。若是太子,恐怕到时候会权臣当道吧。
“皇上,太子恐难当大任啊!”在一片喧哗中,兵部侍郎的嗓门格外突出。皇帝的脸明显黑了一分。不少朝臣跟着附和,安岳也想上前一步,但他发现季宗山正立于朝臣中间,一言不发。鬼使神差地,他收回了刚迈出去的腿。
“荒唐!”丞相大喝一声,打断了争吵,“子承父业自古有之,如今太子尚佳,何来兄终弟及。”说完又向皇帝行礼:“臣以为,祖宗之法不可变。”
一瞬间,安岳心中惊雷炸响。皇帝不置可否,摆了摆手:“先散了吧,朕自有定断。”
太监尖细的“退潮”声响起,百官成群地向外走去,安岳也跟在后面,他想问问季宗山,却发现对方早已不见踪影。他摇摇头向家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季宗山等在那,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平静。
见安岳回来,季宗山直接开口:“今日金古园集会,望安大人赏光,季某恭候。”他来得快去得也快,更让安岳弄不透他的想法。今日反常,莫非也与太子和齐王有关?
安岳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前往。到地一看,来的人可真不少,还有很多安岳熟识的好友。他们三三两两,在溪边席地而坐,饮曲流殇,亭中美人独舞,伴着丝竹声乐,好不快活。
“安大人若不介意,便坐季某身侧吧。”季宗山也来到园中,熟练地让下人安排好位置,举杯高呼,“今日集会,不醉不归!”众人也拍手欢呼,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参加金古集会,又能饮酒赏乐,又能吟诗作对,何乐而不为呢?
安岳环视一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陆云。当年朝廷举兵下江南,偏偏江南的统治者暴虐无能,最终落到个国破家亡的下场。而陆云,江南的第一大才子,不得已归顺了朝廷,谋了个半大官职,只论风月不论朝政。无数人同情他的遭遇,夸赞他的才华,安岳心下却不认同,陆云侍错了人,如今模样也是他咎由自取,又何苦自欺自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