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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有人给我找来了洗漱用具,我连声道谢。这人说:&ldo;你不用谢我,要谢&lso;排头&rso;。&rdo;

我立即意识到&ldo;排头&rdo;就是监房老大,赶忙说:&ldo;谢谢。&rdo;

与我交谈的人和善地说:&ldo;没关系的,大家都是落难之人。按顺序,他们洗完了你就洗。你新来,规矩不知道,有什么事问我。你不用紧张害怕,这个房间没人会欺负别人的。&rdo;

我再次连声道谢。

虽然是在如此特殊的地方,这位45岁左右的中年人身穿一件质量很差的套头衫,与我只是几句随意的闲聊,我却能感受到此人有着极高的素养,且为人慡气。虽然除了睡觉时间,我只在409监房呆了几个小时;一年后我与他在另外监房意外重逢,才知道他叫李永波,原是临江市高级人民法院民事审判庭庭长,一名资深法官,因涉嫌受贿被羁押。当时他是409室&ldo;排头&rdo;‐‐也就是监房老大,也因此409是整个看守所最文明的监房之一。一年后重逢,他首先认出了我,而我当时面对许多陌生面孔,并没有牢牢记住他的样子。

我洗漱完毕,发现监房其他人都已靠墙席地而坐,每人面前都有一个装有食品的塑料袋,拿出了饼干、牛奶、豆奶、咸蛋之类摆在面前。有人已经开始吃起了饼干。

我在靠近监房铁门的最后靠墙坐了下来。

&ldo;排头&rdo;问我:&ldo;要不要饼干?&rdo;

我说:&ldo;不用。谢谢你。&rdo;

过了约半小时,开始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ldo;新闻与报纸摘要&rdo;节目。由此推测,起床时间在早上6点。这时大家全部靠墙席地而坐,边吃东西边听广播。这是在押人员获取外部信息的很少渠道之一。

我看到有人从一个脸盆里倒水喝。我十分口渴,加之看着周围人吃东西有些尴尬,很想倒上一杯水,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强忍着。

又过了半小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ldo;新闻与报纸摘要&rdo;节目结束时,外面走廊上有穿着囚服的在押人员推来一辆水车,给各监房发开水。监房里有人连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个脸盆,从铁栅栏处伸进来的水管中接了满满两盆热水。

大家依次到后面水斗处分一杯热水,开始冲服牛奶和豆奶。最后轮到我,用漱口的杯子装了一杯热水,慢慢喝了起来;眼睛尽量盯着面前的地板,以免因为一无所有而尴尬。

到大约7点半的时候,还是那两位穿着囚服的在押人员推来一辆饭车,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给每个监房送饭。很快,我就知道了外面这些穿着囚服的人,有一个奇怪的称呼叫&ldo;劳动&rdo;。

一个多月后,我才从同监房人员的闲聊中了解到,这些穿着囚服,在看守所被称为&ldo;劳动&rdo;的人,主要职责就是往监房内送水送饭,在监房外面的走廊等公共区域打扫卫生,以及协助管教人员做些其他跑腿的辅助性工作。他们都是一些宣判后刑期剩下不到一年,留在看守所服刑的小刑犯。这些&ldo;劳动&rdo;有时狐假虎威,各监房人员都得拍他们的马屁,换取稍微多一些的开水、饭菜或是晾晒衣服的机会。

这时,我看到&ldo;劳动&rdo;从监房铁栅栏处扔进来17份盛饭的长方形不锈钢饭盒,上面沾满了已经蒸烤成黑色和棕黄色的油污饭渍,显然是这些饭盒长年没有清洗、日积月累的结果。饭盒里蒸有约2、3两米饭,上面放着二、三根当地人称为大头菜的咸菜干。

我压抑着对脏兮兮饭盒的恶心,将饭盒中间相对干净的大部分米饭吃了,漆黑的大头菜则咸得难以下咽,只勉强咬下一点点和饭一起咽下,最后吃了小半根。同时我注意到几乎半数人一口饭没吃,显然是刚才牛奶、饼干吃饱了;另外一些人则拿出自己食品袋里的咸蛋、榨菜下饭,将大头菜倒入马桶中冲走。

&ldo;排头&rdo;吩咐我跟另一个人学着洗饭盒,先将蹲式马桶的冲水开关用事先准备好的松紧带固定,再将饭盒里的剩饭倒进马桶中被大量水流冲走,然后用一把旧牙刷快速在饭盒里面刷一圈就算洗好了,其实里面还沾满了饭渣和大头菜黑色的菜渍。

由于几乎半数饭盒一动未动,其他人已经吃过饼干、牛奶后剩饭也很多,白花花的大米饭被哗哗的自来水冲走,我觉得是一种很大的浪费,不理解看守所为何对此视而不见。

教我洗饭盒的人特别对我强调说:&ldo;关键是速度要快,只要把饭盒里面的米粒刷掉就行。&lso;劳动&rso;马上就要来收饭盒,慢腾腾可不行。慢了&lso;劳动&rso;会骂的。&rdo;

果然,还有两三个饭盒未洗完,就听到了饭车推近的声音。教我洗饭盒的人连忙把洗好的饭盒,扔到铁栅栏外面的过道上,同时催促我动作要快。当我把最后一个洗好的饭盒递出去时,收饭盒的&ldo;劳动&rdo;大约等了不到10秒钟时间,这名年纪也就二十来岁的&ldo;劳动&rdo;冷冷地教训道:&ldo;以后速度快点,我没时间等你们!&rdo;我连忙说:&ldo;对不起,对不起。&rdo;

饭盒的肮脏不堪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在看守所呆了几个月后才明白,饭盒不洗干净,根本不是饭盒收得太快、时间来不及的问题,因为只要盒饭送进来时,立即把饭菜倒入监房内自己购买的塑料饭盒里,安排两个先不吃饭就马上洗饭盒,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根本原因是各监房饭盒混用,你洗干净了别人不洗,下一顿你吃到的还是肮脏的饭盒,大家都是这个心理,因此没人愿意洗干净。以至米饭上面常常沾着一些上顿留下的剩菜,看上去十分恶心。好在每次蒸饭同时也是一个消毒的过程,所以饭盒虽然肮脏,倒也没有谁吃出毛病来。

从监管当局来说,他们并不把羁押人员当正常人看待,脏兮兮的饭盒、劣质的饭菜,正是这些被羁押人员应有的待遇,否则监房岂不成了免费宾馆。

收完饭盒,监房的房门咣当一声被管教锁上。因为正对着房门的一面都是铁栅栏,外面的走廊宽敞,虽然走廊上的窗户很高,从监房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监房内光线充足。

早饭后,大家轮着蹲马桶。其他人则靠墙坐着,有的看书,有的闲聊。我最后一个蹲完马桶,&ldo;排头&rdo;吩咐说:&ldo;老李,马桶你暂时涮着,再有新人来就替换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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