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天,毕竟下着雪,不打伞总不好。再说她也不知他要去干什么,说不定是去做面具,她在边上打打下手也好。她想起来时撑的那把伞,忙回前殿取来,匆匆追了上去。他在雪中穿行,走得不紧不慢。莲灯擎着伞,不敢离他太近,努力将伞面遮在他上方。他意态闲适,到了一株桃树前,把枝头的积雪收集进陶罐里,指尖捻起一片花瓣,回身递到她面前,&ldo;你知道这个有何用么?&rdo;莲灯茫然,但是料定功效了得,她认真想了想,&ldo;难道要用它染面具么?我记得诗歌里常说人面桃花,用桃花的汁液晕染血色,可以以假乱真?&rdo;他听后若有所思,右手的陶罐往上提了提,&ldo;这个呢?又是什么用?&rdo;&ldo;也许……用雪水铸模子?雪水纯净,做出来的面具纹理更细腻?&rdo;莲灯觉得自己的思维突然变得非常敏捷,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世人都愿意结交有才识的人,一位良师可以激发灵感。她不再只关注布袋里的铁片和金错刀的刀锋了,往外发散,能够想到一些更宽泛的东西。谁知他把花瓣扔了,盖上陶罐说:&ldo;桃树上的初雪用来煎茶最好,雪不能有杂质,所以桃花和枝桠都必须清理干净。&rdo;他挥了挥衣袖,扫去袍角的细雪,云淡风轻的样子。莲灯却张口结舌,活跃的脑子瞬间萎靡下来,原来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他收集花树上的积雪,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用途……但就是这么简单,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很快释然了,世间的事也是如此,表面幻象丛生,也许只为掩饰一个最没有悬念的真相。事情本身不复杂,复杂的是人心罢了。她依旧毕恭毕敬为他打伞,送他回到正殿,复作揖告退。他让她稍待,仔细端详她两眼道:&ldo;易容最大的妙处在换型,做成个老妪可好?&rdo;莲灯没有任何要求,&ldo;一切但凭国师做主。&rdo;他点了点头,&ldo;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午时再来。&rdo;言罢提着他的陶罐,往垂帘深处去了。莲灯站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去而复返,方打伞回琳琅界。昙奴和转转还在等她,见她出现在木桥那头,忙跑出屋子迎她。转转追问:&ldo;怎么样?国师说得动话么?要不要卢长史在旁转述?&rdo;她看了昙奴一眼,&ldo;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国师一百八十岁了?&rdo;昙奴眨了眨眼睛,&ldo;怎么?难道不是么?我的消息很准确,《太祖本纪》里就有关于国师的记载。后来中宗时期编纂的《实弭录》里也提到过他,说&lso;国师司天百余年,帝尤重之&rso;,这些不都是史实么!&rdo;转转也帮腔:&ldo;我以前长安东都两头跑,听过不少有关于国师的传闻,昙奴说的都是真的。一百多年来国师只有临渊一人,除非后来继任的每位国师都叫临渊,否则他的年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了这半天,国师到底如何?&rdo;莲灯倚着凭几,现在回忆起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有气无力道:&ldo;我不敢问他岁数,怕触怒了他。反正和你们口中说的不一样,国师很年轻,顶多三十岁罢了。&rdo;当然对他和吹笛人身份的怀疑绝对不能说,没有把握的事信口雌黄,万一泄漏出去,大事便不妙了。☆、昙奴和转转瞠目结舌,哗然道:&ldo;你唬我们,史书上明明记载的,绝不会出错!&rdo;这个问题莲灯想过,像转转说的那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就如皇帝一辈传一辈,临渊也许已经成为一种职务,不再单纯只是名字了。帝王需要树立一个神化的国师形象,类似于西域名族的图腾崇拜,国师不单单是风调雨顺的保证,更是天子俯治万民的有力佐证。不过她不愿意再探究那些,她来中原有她的目的,国师究竟是长生不老还是出于某种政治原因需要永葆青春,那都不是她该关心的。她说:&ldo;我刚才同国师详谈,听得出他的意思,他和王阿菩一样,希望我能放下仇恨,回敦煌去。&rdo;昙奴对她的决定持完全支持的态度,&ldo;那你说怎么办?反正你要报仇,我们和你并肩作战。你说回敦煌,我们现在就去置办干粮,立刻上路。&rdo;莲灯摇了摇头,&ldo;我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一路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到了长安却放弃了,我对不起死去的爷娘,也对不起你们。只是我考虑了很久,不能把你们牵扯进来。这次入神宫,动静闹得有点大,只怕萧朝都和府兵都注意到了,日后出不得半点纰漏。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们是局外人,不要为了我妄送性命。&rdo;她顿下来,拉起她们的手,脸上神情哀致,&ldo;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多谢你们陪我到长安,这几个月来我很高兴,没想到能结交你们这样仗义的朋友。可是现在我得同你们分开了,你们回西域吧,万一我出了差池,也不会累及你们。&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