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出于明哲保身劝阮若诗离开许家,听说阮尚书放下公务连夜赶来,绝望之中看到了光明。她大哥来了,许万山还敢休她么,云雀镇的名人来了,市井百姓还敢数落阮若诗么!阮氏重新恢复了自信,再看阮若诗就不觉得是累赘了,这如花似玉的外甥女可是大哥的心头肉,他来铁定是给自己女儿出气的。现在,轮到许万山头疼了吧!许万山是头疼了,疼得想不出法子应付从天而降的大舅子。昨晚阮若诗跳进池塘寻死,今早阮尚书大张旗鼓找上门,明显不把他许万山放在眼里啊!他们阮家的人想来就来,问都不问一声该不该来,仿佛许家大门随时为他们敞开似的。“老爷,阮尚书求见!”管家看来也不敢怠慢这位朝廷重臣,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家老爷的意思。许老爷不晓得管家什么时候进来的,听见阮尚书三个字,瞪着眼睛拍着桌子,结巴道:“来了?这么快就来了?刚才不还在渡口吗?”“是啊,轿子已经到门口了,好几个差爷跟着哪,县太爷也来了,就是他叫人传话的!”“他还有脸来呀,当官的狗腿子!哼,耍什么威风,坐在轿子里不出来,等人把他抬出来吗!”许老爷念叨过县太爷又数落大舅子,发了一顿牢骚之后意识到还是得面对现实,官大压死人,他的银楼要是还想做生意,就不能得罪当官的啊!许老爷清了清嗓子,捋捋嘴边的两撇胡子,怏怏地说:“让他们进来,他姓阮的不通情理,我许万山不跟他一般见识!”“老爷……”管家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取出信笺交给许老爷,低下头道,“这是县太爷让小的交给您的,说是请您看过再去见阮尚书!”“什么,这狗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去见我大舅子还用得着他指点?!”许老爷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手里攥着那张信笺直发抖,“你去告诉他,不想来就别来,我还没工夫见他哪!”“老爷,未必是县太爷要指点您,可能是尚书大人有话不方便说写下来给您看呢,您先看看再发火也不迟啊!”许老爷琢磨他的话也有道理,气鼓鼓地展开信笺瞟了一眼,这封信的确是阮尚书写的,简短的几行字尽是客套话,无非是要把阮若诗带走,压根没提要见他许万山。“好啊,好啊,你不想见我,我也不稀罕见你!”许老爷原本以为阮尚书前来谢罪,没想到他丝毫没有悔意,带走女儿就算了事。“老爷……”管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是看他家老爷脸色很不好,犹豫着说完最后那句话,“县太爷说,他说……”“他说什么?!”“他说,要您立即照信上说的做!”“岂有此理!”许老爷暴跳如雷,随手将信撕成碎片扔出去,“好,好,好得很,从今往后我许万山再也不认这个大舅子,许家和阮家老死不相往来!你,去把那个扫帚星找出来,交给她那混账的爹,要求他们立即从我许家门口消失!”“呃……是……”管家不清楚阮尚书说了什么惹他这么生气,识相地没再多问,赶紧退下办事去了。管家走后,许老爷一手打碎了花瓶,一脚踹翻了桌子,气得老脸通红:“好你个姓阮的,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许家,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花钱帮你在京城铺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现在出息了发达了,反过来骑在主人头上逞威风。好啊,要断就断个一干二净,姓阮的都给我滚出去,我许万山说到做到!”管家奉命带走阮若诗,阮氏笑眯眯地一路跟到大门口,纳闷地正想问管家,只见那几个差役见到阮若诗就抓走强行塞进轿子,而她大哥坐在轿子里头都没露,直接吩咐轿夫走人。阮氏眼睁睁看着轿子往阮家的方向去了,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缠着管家不让他走,非要弄清楚她大哥和许老爷又在为何事闹气。管家一五一十地说了遍许老爷发火的经过,阮氏越听越不对劲儿,明白过来她大哥来不是救她的,而是要跟许家划清界限,她跌跌撞撞跑回房间,简单地收拾些东西回娘家了。许老爷气冲冲地找到许老夫人,指责阮尚书对许家不敬,坚决表示要跟阮家一刀两断,无论如何都要休了阮氏。许老夫人听完没有多大表示,平心静气地安抚气极了的许老爷:“你先坐下喝口茶,别气坏了身子!”“娘,你说我能不气吗!他姓阮的教女无方,咱家做寿她非要来触霉头,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他当爹的也混账之极,到了咱家门口连句人话也不会说!咱对他们阮家仁至义尽,他们却是欺人太甚!娘啊,你看在阮老太爷的面子上不计较,我可咽不下这口恶气!我要休了阮儿,一定要休了她!”“又来了,阮尚书做事有失分寸,关你媳妇啥事啊!别说气话,等等吧,阮家会有说法的!”“阮家只会向着他们阮家人,哪个会帮咱们说话!我要休妻天经地义,就算没有她大哥这档事,我也能休了她!她尖酸刻薄嫉妒心重,她在咱们许家兴风作浪,惟恐天下不乱啊!”“万山,别说了,不管怎样,阮儿都是你的正妻,岂有休掉的道理!她这些年为了许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掌管账房从没出过差错,要是换了别人,许家的日子能过得这么顺当吗!你听为娘一句劝,阮尚书既然来了,必定得回家住几日,以我对阮老太爷的了解,他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只管耐心等下去,阮家那边会有说法的!”“娘啊……”“够了,我累了,你先出去吧!”许老夫人不想再说下去,许老爷无可奈何只能罢休,想起阮家父女,干的好事就气得头疼,只能啥也不想图个心平气和。固执己见许老夫人反对许老爷与阮家绝交,她这么做并非出于忍让,而是相信阮老太爷重视两家情分,不会纵容儿孙是非不分。正如许老夫人所想,阮尚书强行带走阮若诗回到阮家,等待他的不是理解与认同,却是指责与否定。阮家的几个弟妹听说大哥从京城回乡探亲,纷纷赶来看他,都为这位阮家的骄傲深感自豪。阮尚书为家人准备了礼物,出手阔绰大方得体,阮老太爷迟迟没有现身,管家说是太老爷身体不舒服正在午睡,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老爷子是不高兴了,儿子几年没回来了,少睡一觉又算得了什么。阮尚书不急着拜见父亲,与弟妹们闲话家常有说有笑格外亲昵。“大哥,听说今年你和皇上一起过年的啊!”阮家二老爷两眼嗖嗖放光,很是羡慕地问道,“御膳可不是咱们平常人能尝到的呀,可见皇上很欣赏大哥你哪!”“哎呦,二哥你真是孤陋寡闻,大哥这几年都是和皇上一起过年的,要不他怎么连家都没空回呢!”阮家三老爷把玩着手里的翡翠扳指,喜得合不拢嘴,“大哥早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你没看见那县太爷鞍前马后的跟着,如今咱们阮家才是云雀镇的名门,他宋家算得了什么啊!”“三弟,话可不是这样说,宋丞相当年可是为朝廷立过大功的,宋家祠堂还是先皇御准修建的。若论功绩,为兄远远不及,岂敢与之相提并论?!”阮尚书说得客气,眉眼之间还是掩饰不住丝丝得意。“嗨,好汉不提当年勇,他们宋家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人走茶凉,就算那位宋丞相再本事,也已经化作一堆枯骨,现今云雀镇权力最大的人是谁啊?!还不是大哥你嘛!”阮二爷狂拍马屁,唾沫星子都喷到他大哥脸上了。阮尚书尴尬地笑笑,抬手擦去脸上点点唾沫星子,阮二爷没有半点眼色,还在无边无际地吹牛哈皮。阮三爷不甘人后,马屁拍得比他二哥更猛,听得夫人们和下人们掩着嘴笑。阮尚书离开家乡多年,早已沾染上京城儒雅的气息,今日看他两个弟弟不禁觉得粗俗,但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总不好当着家人的面摆官威,反正住不了几日就要走了,便由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