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新占领地区的辽民,便是老早投靠过去的辽人的生存环境也急剧恶化。
以前汉人奴隶少,就像大牲口一样,精贵,现在汉人奴隶不要太多,那还不可劲儿造,随便折腾,整死了就再抓呗。感觉自己受到欺骗的辽民开始频频暴动。
在这种形势下,努尔哈赤做出了选择:彻底抛弃之前招纳汉人的政策,坚定不移扞卫女真贵族的利益。
于是先杀穷鬼,再杀富户,整个辽东陷入了一片恐怖之中。
到了这个当口,辽人终于认识到了,努尔哈赤并不是他们的救星,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以前是大明官府拿辽人当鱼肉,女真拿辽人当牲口,女真人还知道牲口得吃草,大明官府只管喝血吃肉。
现在,努尔哈赤不光要喝血吃肉,还要敲骨吸髓。辽民于是重新拥抱了大明,“无不争先杀贼,以雪祖父之愤”。
大量的女真人被毒杀、袭击。到后来,努尔哈赤不得不规定,女真人出门必须十人以上结伴持械同行。
八旗内部也多有不稳,一些新征服的女真人、女真化的汉人,对于天命汗的政策也很不满意,比如努尔哈赤的女婿刘兴祚就拐了几百八旗兵回归了大明。
一时间人心惶惶,年迈的老奴越加疑神疑鬼,一方面更加疯狂地报复屠杀,另一方面对范文程、李永芳等早年投奔女真的老牌汉奸乃至一部分蒙古人都开始打压。
政治上的动荡让民众无心生产,后金的经济濒临崩溃。
到处都是饥荒、盗抢、凶杀,米价高达一斗八两,怎么看都是一副快要完蛋的景象。
大嘴巴袁崇焕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喊出了五年平辽的激进口号。
很不幸,在这要紧的当口,军事天才政治白痴的老奴归西了,大清国真正的奠基人皇太极闪亮登场。
当然,其实也说不准,指不定努尔哈赤晚年的疯狂是故意的呢?
反正就要挂了,唱个白脸,把好处捞到手,再让新接手的继承人唱红脸,把抢来的财货从指缝里漏出来一点,那些本来绝望的人可不就感恩戴德吗。
继位没几天,这位新大汗就颁布上谕,宣称以前准备叛逃、打算与敌国奸细有来往的汉民,一律既往不咎;即使他们被人告发,也不处置。
没多久,又宣称满汉一家,无分贵贱,让汉民在理论上获得了与满人平等的地位。
接着派人丈量土地,把各处多余的土地收归国有,将大批沦为奴隶的汉民编为民户,恢复自由民身份,安排到多余的土地上,将多余的耕牛分发给他们,再安排汉族官员前去按照休养生息的政策管理汉民;多次举行考试,量才录用,笼络汉人知识分子。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后金的局面逐渐好转,再加上猪对手的配合,国事蒸蒸日上。
不过这些高屋建瓴的历史经验教训,齐元不懂。
当时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知道自己一家子欢欣鼓舞地迎接女真的大军,指望着“迎大汗,盼大汗,大汗来了给分田”,结果却是父母亲族尽死于女真人的屠刀之下。
侥幸逃脱的齐元发誓要杀光这帮禽兽,以报双亲之仇。可是不管要如何跟这些鞑子拼命,首先得保证别饿死。
和齐元一般逃到东江镇的辽民足有百万。除却分流到朝鲜、辽西、登州一带的,依然有四五十万之众。
甚至到崇祯三年,大批难民饿死、遣散流失之后,孙承宗核实人数时,依然有十几万人。
这么多人,朝廷怎么接济的呢?从天启二年到七年,一共给了一百万出头的银两,九十多万石粮食,六年合计,不到关宁一镇的年支出的一半。
别说按巅峰时候的四五十万人了,就是打到骨折,按十万人来算,也只有吃土的命。于是,“毛兵饥死,僵尸相枕”。
各个岛上聚集的辽东难民们都盼望着啥时候王师能把天杀的女真鞑子赶跑,也好回到老家过上几天好日子。
以前在那些贵人们的压迫下,大家还只是吃不饱饭,现在能不饿死都算命大。
难民们不知道的是,往后的日子他们会更加难过。
在毛文龙这个杭州来的“商界奇才”手底下,大家伙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毕竟,这个脑子灵活的浙江人打仗未必多么在行,变着法子挣钱倒是一把好手。靠着经商、抢掠甚至铸私钱,东江镇的数十万饥民好歹吊着一口气。
可惜到了崇祯年,广州来的袁蛮子给毛帅列了诸多罪状,诱而杀之。
毛帅身死的真正原因齐元不知道,不过袁崇焕杀了毛帅,同时也给东江增了饷银,好歹算是维持住了场面。
但没过多久,袁大嘟嘟也领了盒饭,东江镇就成了没人搭理的野孩子,大伙的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军民饥肠辘辘,人竞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