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里四处穿行,即便是遇到巡夜的士兵,也没受到太多的盘查苛责,半月前的那场厮杀,洛向非声名大振,原本轻蔑怀疑的目光都已消失,转而是各式各样的称赞与敬佩,当然,也因了自那之后,他被调到了顾华阳的身边,半谋士半亲信的身份。
顾华阳应该完全信任他了吧,各种来往的文件现已全权的交他打理--顾文识字不多,总会有一些不便--例行的军事会议也允许他自由参加,还可适当提出自己的见解,洛向非想了想,甚至连审问上次一举擒获的那名凉国大将都要抓他过去旁听,也不知是不是在用他这个凉国兵败的始作俑者向对方示威。
夜风将他凌乱的刘海扬起,洛向非摸摸额头上那依然清晰的烙印,心底闪过一丝自豪,当初,段风寅曾怕他人会因为这个屈辱的标志而不服从自己的命令,想要让他掩去,却被自己拒绝,不是逞能,而是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能改变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印象,即便是披蟒挂玉,也不过是个&ot;暴发户&ot;的形容,太多时候,禁锢不只是表现在身体上,更是占据着内心,无法轻易变换。
如今,是不是可以期待少年意气,策马轻裘,指点江山,曾有的理想,抱负,在另一个时空,将以另一种方式补偿自己?
如果给他条件,他可以实现更多的惊喜,蒸汽机,风能水力,电灯电话,每一个的出现,都可以创造全新的历史。可为什么?命运指点于他的,偏偏是一条布满血腥的杀伐之路。思及此,洛向非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自然便没有回头的道理,所以,请这一切尽早结束,或者,强迫自己,尽早习惯。
&ot;清茗?&ot;
&ot;嗯?&ot;洛向非回头,很惊讶得看到段风寅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ot;段将军?您怎么会在这里?&ot;
&ot;战俘营刚刚有些骚动,便过去看了一下,那么重要的犯人关着,可是不能马虎的。&ot;
&ot;重要的犯人?那个贺风?&ot;
&ot;是啊,那可是凉国的第一勇士,这么多天的审讯,威逼利诱,都没办法劝服,也算是条好汉了。&ot;段风寅的语气中竟带了一丝赞扬。
洛向非每次都有旁观,自然清楚那贺风的顽强,这十多天的拷问下来,他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却滴水不漏,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明亮的让人几乎不敢对视。
&ot;你又怎么会在这里?&ot;段风寅终于反应了过来。
&ot;睡不着,出来走走。&ot;轻描淡写,并不习惯将自己的心事与他人分享。
&ot;只是睡不着?&ot;对面之人明显的不相信,而且,满脸的不依不饶。
洛向非咋舌,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敏感了?
&ot;夜色正好,出来,为死难的数万亡灵哀悼。&ot;半真半假的回话,也许有些禁忌,可此时的洛向非,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应付各种责问。
&ot;既然是战争,就总要死人的。&ot;段风寅的表情有了瞬间的动摇,&ot;而他们,既然上了战场,就必须要有死的觉悟。&ot;
近乎冰冷的语气,让洛向非一阵恼火,也许,只是要给自己压抑许久的怨气找一个发泄的出口,&ot;凭什么这样说?他们虽然普通,可也是一条条生命,有妻子,儿女,父母,亲朋,凭什么要为不相干之人或愚蠢或糙率的命令而慷慨赴死,上位者的欲望,你们这些将领的荣耀,为什么,要用他们的鲜血去填充?&ot;
也许是这通火气来得太过突然,段风寅一愣,半晌没有答言。
深呼吸,按压下情绪,洛向非也惊讶于自己的迁怒,明明是对自己的恼恨,偏偏牵连了无辜的他人。
&ot;我的父亲,&ot;段风寅突然出声,&ot;前任的靖侯,隆正七年,在平阳一役中,为国捐躯,我母亲也在两个月后,郁郁而终,那年,我只有八岁。&ot;
&ot;因为这个,我自幼便厌恶战场,一直想要远离这个掠夺我最亲的亲人的地狱,可很多时候,做什么,不做什么,并不是由我们选择的。&ot;
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转投向远方,&ot;他们从徭服役,是被逼无奈,我们又有几个,不是为命运所捉弄呢?&ot;
&ot;对…对不…起…&ot;洛向非有些艰难的道歉,段风寅异常平静的讲述,让他为自己的行为无法遏止的自我厌恶,手伸到半空,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轻易落下。
尴尬间,段风寅却轻轻牵住了他晾在半路的手,拉着,到一旁并排坐下。
&ot;夜色正好,不如,期待一下明日的晴朗天气吧。&ot;
第26章
夜依旧,洛向非慢慢沿营房走着,刚才宁静的气氛还占据着他的思想,原来,真正需要的,只是一段沉默的时光。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却已睡意全无,倒不如多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