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可应声的却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宋知意:“他应该是开心的,即便是他有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去了。可虽然他没有救下自己,但是他救下了别人。贺瑱,他是开心的。”
贺瑱猛地抬头,定定地看着宋知意的嘴一张一合。他问:“你是……看见了什么吗?从他的尸体上。”
宋知意没有犹豫,但却摇了摇头:“我是法医,我不能说谎,更不可能去提供莫须有的证据。我需要对我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可我也了解过一些心理学。我觉得他真的很高兴很庆幸自己救下了小徐,纵然再也没有了可以拯救他的人。”
贺瑱垂下眼皮,不再言语。
一时间房间中只剩下了无休止的静谧,没有人再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贺瑱敲击键盘的声音传出,宋知意才瞧见他的屏幕上已经写下了许多字,是官方而又缜密地阐明了王宁死亡案件背后的一切原因。
贺瑱已然放下了所有一切的个人情绪,让自己从共情的状态脱离而出,从此刻起他又变成了那个以寻求真相为首要目的的刑侦支队队长。
一切的材料链接完毕,他又复核了一遍不曾有缺失,点下提交的一刹那,他就仿佛被抽去了灵魂般,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逐渐模糊的屏幕。
他摊在自己办公室那张还算舒服的椅子上面,有气无力地说:“这回我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吧,没准老方那个胖子还能把我没休完的假休完。”
估摸着整个支队敢背后这么说方局长的,就只有贺瑱一个了。
“走吧。”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腰部积起来的褶子,“一起回家睡觉吧。”
他没关注宋知意倏地暗下去的目光,只是看着宋知意半天没动,又说:“都住一个小区,还不一起回去?你不累不困啊,走吧,赶紧的,我还得蹭你车呢。”
看到了他恢复从前模样,又或是那句话实在太动听,宋知意只觉得自己仿佛也有些压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了。
——“好。”
贺瑱这一觉活活从下午三四点,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五点。
清清爽爽地醒来后,他先是打开电脑,切入加密系统后看了一下方局长给他的回复。
得到“已审批,可结案,将真相公之于众”的评语后,他想起来了那个在警局门口蹲着等结局的纸媒记者了。他依稀记得是沣潭早报还是晚报来着,他是拿过名片的。
他翻身下了床,从自己扔进脏衣篓但还没洗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来,给上面的号码发送了一条信息:陈记者吗?今天下午有空吗?王宁案结了,我答应让你们报社最先拿消息的承诺,我给你兑现一下。
仰面又盯了一会儿白花花的天花板,实在是再没有一点困意,他还是爬了起来。他把这几天基本上没换过的衣服拎到面前嗅了嗅,又捂着鼻子厌恶地歪了歪头,随手丢进洗衣机,又框框倒了不少洗衣粉进去,就等着捞点干净的出来。
时间还早,他又去洗了个热水澡,把浑身的污秽冲去。
甩了甩仍是湿哒哒往下滴着水的头发,他把小王八弄得浑浊的水又全换了个遍。兴许是心情好,顺手又拿了把不用的牙刷,把小王八背上长得青苔刷了好几遍。
然后就又是嫌弃地把蹬着四条腿挣扎的小王八放回了缸里,拨弄了两下:“羔子你可真不讲卫生,到处乱拉就算了,还长一身绿毛,真难伺候。”
小王八没理他,自顾自地玩起了新换的水。
贺瑱伸了个懒腰,就听见手机吱哇地叫了两声。是条来自于沣潭晚报记者陈晓礼的短信:谢谢贺队长,您下午三点方便吗?
随手打了个“可以”回复过去,贺瑱也没太在意这个陈晓礼怎么也起得那么早,猜也就是他们记者辛苦,每天拼死拼活的就是为了抢那么一点新闻头条吧。
可谁又不是呢?他自己还不是每天累死累活的。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看了一眼自家厨房,立马又掏出手机准备点个早饭吃。他可还没那勇气,吃自己做的饭。
只是不过踌躇了两秒,他就把豆腐脑和油饼都又加了一份。
其实今天宋知意要是去支队的话,是可以坐他的车的。
外卖来得很快,他塔拉着自己的拖鞋,穿着一件印着叮当猫的t恤就晃下了楼。拎了外卖,转头就在电梯门口碰见了宋知意。
“这么巧?”
宋知意接下了这个话茬,却又如同惊雷投入了大海:“不算巧,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