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伏在他?的身上?,脸颊贴在他?的心口:“那个时候的你,心中该有多?苦?”视线顺着往前,落在窗前的魂灯。她无声抱着他?,许久,轻喃:“若能让你不再受苦,我愿意遭受天?罚。”从极渊下积雪万年不化,这?一处结界是竺宴以神力生劈出来的。两年前令黎误入此处,这?里还是温暖如?春,如今夜里已经有丝丝冷意。她与竺宴睡在一起,他的身体冰冷,可?她这?么抱着他,心里却?觉得很温暖。第二日,结界中的天色阴沉。屋后?的竹林经了一夜的风,院子里堆了不少枯黄的竹叶,有的还落到了干涸的小溪里。青耕一大早就来找她兑现昨日说?好的糖葫芦,见到这?一片衰败之景,“咦”了一声,问:“秋天这?么快就来了吗?可是外面还是春日正好啊。”令黎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不是秋天,是春日正好。”她将满满一只?钱袋交给獾疏:“我就不出去了,你带她去买糖葫芦。然后?去问农家?买一袋糯米和酒曲,剩下的钱买杏花枝芽。”青耕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也就五六岁,一听她不出去就开闹,往常她一闹,令黎就会?顺着她,今日她却?异常坚定:“要么你跟獾疏去买,要么你就跟我一起?留在这?里,你自己选吧。”青耕两个都不想选,眼泪汪汪地诉委屈:“这?里又冷清又无聊,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出去外面玩好不好?”令黎:“我不喜欢外面,我只?喜欢这?里。”“为什么?外面那么多人?,那么热闹,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有!”令黎道:“外面人?多、热闹、有新鲜玩意儿……可?那不是我喜欢的,我喜欢的都在这?里。”青耕还要再闹,獾疏默默咬住她的衣摆,将小小的人?儿往外面扯。青耕转移了注意力,不开心道:“獾疏,你别扯我,我自己走还不行吗?”说?着化成了原身,同獾疏一起?飞了出去。一鸟一兽很快消失在天际,令黎望着他们的方向,就仿佛在看一万年前的自己。年少时她也同青耕一样,喜欢热闹、人?多、新鲜玩意儿,总是和知确一起?六界乱跑。竺宴却?和她不同,他几?乎不出扶光殿。大?多时候他都在被禁足,即使自由?,也不愿意踏出扶光殿一步。她在外面见了有趣的事或是哪日想起?来了会?去找他,他虽让她进去,也总是冷冷淡淡,她以为他并不那么欢迎她。她原也不是厚脸皮的人?,但没办法,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高高的眉骨,浓墨似的剑眉,一双凤眸浅淡若琉璃。他总穿一身青衣,青衣墨发的少年,低眸看她时,她的心会?砰砰跳个不停,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高挺的鼻梁。她曾认真拜师学画,教过她画画的师父就不下七八个,却?未能画出他惊世风华的一二,她总是时时想见到他。但那时她总想见他,也总想见外面那些好玩的玩意儿,就像青耕那样,所以也总往外面跑,哪日跑累了又想起?他来,再去垂涎垂涎他的美貌。而他呢,她以为他每回都是不耐烦地让她垂涎。直到那年扶光殿中,杏花树下,一向骄傲的少年轻轻拉住她的衣袖,低声对?她说?:“你上次生气,九十八天没来。”她才知,原来他一直在等她。而在那之前,她一无所知,并且日常苦恼六界的热闹与他,她宠幸不过来,分身乏术。也难怪那时他总以为自己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的玩意儿,并不觉得她真的喜欢他。如?今她的神力被他限制,她无法为结界注入大?量神力,便艰难地一处一处注入神力,让这?里恢复一些生机。先清理掉枯黄的落叶,然后?让干涸的小溪重新流淌,再是屋后?的竹林……一番努力下来,天上的阴霾也散去,天幕渐蓝,日头出来,是个很好的晴天。她又从屋中搬出一把躺椅放在院中,将竺宴抱出来晒太阳。“这?个地方从前一定很温暖,不过没办法,你将我神力封了,我力量有限,只?能恢复分,你就勉强将就一下吧。”她还是谨慎地拿了毯子出来为他盖上。竺宴昏迷不醒,无法回答她。令黎在他身边坐下,替他往上掖了掖毯子,轻声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从来都不肯说?。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想让我留下的。”“嗯,所以这?次,我留在这?里陪你。”她看了眼光秃秃的院子:“我们从前吃了扶光殿外那个杏花精的大?亏,你至今都不敢在院中种花了吧,不过没事,以后?你都不必如?此谨慎了。我让獾疏青耕带了杏花枝回来,一会?儿我将这?里种满杏花,就像在扶光殿一样,好不好?”但是比起?杏花枝,无漾先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应川求见。”令黎:“不见。”无漾:“不是见你。”“我知道,昨日没杀人?,他起?疑了,来探虚实?。”令黎抬眸,“不管虚还是实?,竺宴都不会?见他。”“那我去回绝?”“嗯,让他一个月后?来。”“一个月,你就能找到方寸草?”令黎:“派人?去找孟极。”无漾略一思索:“赤虚族人?善纵方寸草,负芒灭后?,赤虚族就只?剩下孟极,寻他这?个方向是没错。但君上曾经为了你,找了孟极六百年都找不到他,如?今怕是也没那么好找。”令黎道:“从前是他盗了我的槐安图,如?今槐安图已裂,他没处可?藏。再者,蛇打七寸,从前是我不知道他的七寸,如?今我都记起?来了。”令黎淡道:“派人?去祝余村,将祝余庙砸了,他自会?出现。”无漾挑眉打量着她,半晌也没说?什么,爽快地点了下头:“行,我这?就去。”“等等……”令黎又叫住他,停顿了一下,道,“别动那尊雕像。”无漾轻嗤一声:“心慈手软……知道了!”青耕与獾疏出去买糖葫芦,买到天黑才回来。第二日,令黎一早起?床,先将竺宴搬到院中晒太阳,而后?去将昨日獾疏买回的糯米洗好,上甑蒸了。米香飘出,很快,屋前屋后?都掩映在竹篾和糯米的清香里。令黎蹲在竺宴的躺椅旁,握着他冰凉的手:“我记得那年我还是天酒,从凡间带了米酒回来送你,你似乎有点喜欢,那是我难得见你喜欢什么东西,便想着等再下凡间,为你带个八百坛米酒回来,豪气博你一笑。可?那酿酒的农妇却?古怪,听了我的意图,收了我的钱,只?是扔给我一张酒方,让我自己酿……那,我从前那样懒,自是不大?愿意的,索性?也不给你送酒了。”她浅浅笑了笑:“但我昨日忽然想起?,你赠我坤灵做了聘礼,我却?好像都没有什么嫁妆,又听说?凡间嫁女儿要开埋藏十多年的女儿红,女儿红我是没有的,那就为你浅浅酿一坛米酒吧。我将它埋在杏花树下,待你闻到酒香,你就醒来,可?好?”她温柔地凝视着他,竺宴躺在椅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落。他好看得那样鲜活,看起?来就像只?是浅寐,说?不得下一刻就忽然睁开眼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令黎俯身亲吻他的眉眼,哑声道:“你没有反对?,我便当你答应了。”那张酒方她虽是斥下巨资买来的,但一万年前也不过是草草看了一眼,如?今凭着记忆,笨拙而小心地蒸米、晾晒、装坛、加入酒曲。到傍晚时,米酒封了坛,杏花也种好了,她将酒坛藏在一棵杏花树下。做好这?一切,无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