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境尘仙尊?”葭月立刻反应过来。她曾听无漾说过,六百年前,令黎死于天罚之下,是交觞仙尊境尘救了她。令黎因此?欠下仙界一个大恩,所以燃犀镜中,竺宴才放过了仙界众人。獾疏却?笃定道:“不,你不是仙,你是神。”眼见天雷将至,境尘无暇废话,就要强行进入山洞。他刚抬掌,无漾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斳渊?”无漾刚将妇人送到家?,就感知到令黎这边出了事?,连忙赶回,便是见到这一幕。他从境尘身后看来,没有见到那副耄耋老人的容貌,就只看到一个背影。只是一个背影,他就一眼认出。羲和斳渊。在场众人闻声,俱是一惊。原来那传说中被两枚烟花就吓得原地?解散仙门跑路的境尘仙尊,根本?不是什?么境尘,而是羲和新君,斳渊。无漾与斳渊终还有着年少时的默契,见斳渊在此?时忽然?出现?,又急欲进去山洞,立刻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天雷朝着他们劈下,无漾用尽全力勉力一挡,一面朝斳渊道:“送她进记忆阵,里面有一枕槐安图!”不待无漾说,斳渊已送掌,将昏迷的令黎送进了山洞中那颗漂浮的记忆珠。随着令黎进入一枕槐安图,天雷很快停了下来。厚重的雷云开始散去,天光重新照亮大地。震耳欲聋过后,天地间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得甚至能听见风吹过山上草木簌簌的声音。无漾看向斳渊:“我就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他指的是之前境尘仙尊原地解散仙门,三大仙门之一的交觞就这么白白落到令黎手上。正是因为无法以?常理解释,他之后才会在书中胡诌。“这六百年来,竺宴天上地下地找她,却一点音讯都没有,原来竟是你?将她藏了起?来。”无漾道,“是你?将她藏了六百年,最终却又送她回到?他身边,斳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斳渊没有回答,飞身回到?空中的结界。结界里?,那紫衣首领的残躯还在里?面,斳渊抱起?残躯便要离开。“她不能?走?!”獾疏大喊一声,立刻飞上前去,拦在斳渊面前。银白色兽眸直直盯着眼前的男子,里?面涌动着深深的仇视。小青耕也跟着飞过来,脆生生道:“对!令黎说过,斩草除根!我们要斩草除根!”一鸟一兽盘桓在空中,拦着斳渊不让他走?,发出长啸与嘶鸣。无漾在下面轻叹:“獾疏、青耕,回来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他话音刚落,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斳渊身形一晃,竟就这么在这一鸟一兽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青耕立刻要去追,獾疏已经意识到?他们之间神?力的悬殊,喊道:“别追了,有他在,斩不了草,除不了根。”小青耕闻言,扑棱的翅膀停了下来。她在原地停了片刻,忽然又用力扇了一下翅膀,与此同?时,一声愤怒的长啸响彻天际。待鸟啸消散,她终于?气?呼呼飞回到?山洞前。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生气?,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气?性却这样大。葭月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想安慰她,不料刚刚开口?,小青耕却忽然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对着她大哭出来。“哇——哇——”清脆嘹亮的哭声来得令人?猝不及防,刹那间就从山的这边,传到?遥远的山那边。葭月:“……”无漾:“……”獾疏:“……”天,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吗?跟六七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说下雨就下雨,招呼都不打一声!最后,还是葭月去人?界买了十串糖葫芦回来,才将这绵绵不绝的哭声给哄下去。小姑娘一手拿着五串糖葫芦,一面抽泣,一面舔糖衣,眼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睛里?已经不见了那让人?招架不住的愤怒和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心满意足,显然已经将“斩草除根”这事儿彻底忘记了。十根糖葫芦换一个斩草除根……葭月一时有些无言,转头?问无漾:“我们现在怎么办?”无漾看了眼山洞:“守在这里?,等他们出来。”葭月又问:“要不要回去通知玄度,增派人?手?”无漾道:“不必,虽未除根,但草已经斩完,记忆阵暂时安全,若让更多的人?知道,反而节外生枝。”葭月点了点头?,又想到?獾疏说过,人?进入记忆阵中,会与记忆中的自己完全融合,失去现世的记忆,只有在漫长的回溯中找回自己才能?出来。她心中隐忧:“令黎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扔进去,真的能?出来吗?”虽是没有办法才让她进去,但若是进去了出不来,这处境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无漾道:“竺宴会带她出来。”如獾疏所说,令黎从进入到?记忆阵中的那一刻起?,便与阵中的自己融合,成了一千六百年刚刚化成人?形的那株扶桑。懵懵懂懂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副好看到?惊艳的侧颜。男子昏迷不醒地压在她身上,一双手臂还紧紧抱着她,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分分寸寸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他的容颜似刀凿斧削,线条利落,呼吸却有些微弱,喷洒在她的脸上,冰冰的、凉凉的。“你?醒了?”旁边一道轻软的女声传来,小心翼翼里?藏着喜悦。她闻声,缓缓转头?看去。眼前的女子穿一身缥色衣衫,模样清灵水嫩,一双鹿眼格外引人?注意。水汪汪的,带着几分天然的无辜。女子站在一旁,微微弯下身,俯身注视着她。“你?是谁?”她轻声问,刚从万年的沉睡中醒来,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扶桑没有灵根,没有神?识。所以?她虽在扶桑中度过了万年的光阴,却对天地毫无感知。直到?三年前她长出了灵根,眼前才渐渐开始出现些模糊的画面。但那画面也太?模糊了,隐隐约约就仿佛有一个人?,那人?每日都会来看她,给她浇水。不知是从哪里?引来的水,与天地间落下的雨水不同?。那人?每日给她浇水,她都会觉得十分舒服,但自然的雨水落到?她身上,她就只会觉得黏答答湿乎乎的,弄得她很不舒服。她也不知道自己一棵树为什么会不喜欢下雨。按理雨露滋养万物,对他们木灵来说更应该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才对。她想问问身边的同?族什么感觉,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灵根太?弱了,没问成功。给她浇水的人?从不说话,虽每日兢兢业业地滋养她,但她从未听见过他的声音。当然也可能?是他说了,只是她灵根太?弱,听不见。她看了看昏迷的男子和醒着的女子,一时不太?确定?谁才是日日给她浇水的人?。女子道:“我是应缇。”“应缇,是你?每日给我浇水吗?”开口?说第二句话,比起?第一句的细弱滞涩,声音大了,也丝滑了。应缇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神?君。她知道这样不对,可是眼前这个懵懂的女子,她是扶桑啊……汤谷有神?君结界,她在这里?苦求百年,都未能?求到?神?君的慈悲心肠赐她一块扶桑木,眼前这株什么都不懂的扶桑,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很想昧着良心说是,但还未开口?,脸就先热了。应缇既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居他人?之功,又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我守在这里?一百年了。”似是而非,虽未明着说谎,但确实存了心,故意引导她误会。不想,扶桑闻言,却是一脸认真地点了下头?,转头?就看向竺宴:“哦,那就是他每日给我浇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