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他都不介意了,她只管闷头吃饭。竺宴注视着她,半晌,轻声问:“方才?,为什么?哭?”令黎手一僵,热意直冲脸皮,头压得更低了,小声道:“就忽然觉得很内疚,很对不起他们?……不是,没有他们?,就他。”竺宴眼底情绪涌动,却?只是沉默地收回目光。令黎味同嚼蜡地吃着,心中犹豫许久,终是放下筷子,看向竺宴:“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竺宴指尖一滞,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令黎道:“若是他还活着的话,我想去寻他。”“为什么??”嗓音哑然。令黎眼前再次浮现出竺宴深夜独自立在院中的画面。隔着记忆与?现实,她的心底仍旧忍不住涌出悲伤。令黎轻喃:“说不定……他正在等我,我不想让他等太久。”人间的酒楼,尽是市井烟火。觥筹交错声、说书评弹声夹杂,偶尔穿插着小二上菜的吆喝。像一副喧嚣嘈杂的画,有声有色,飞速变幻。然而那画的前景,却是一对久久静止的男女。少女一动不?动,仰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的脸色苍白,眼眶却因为悲伤而通红。男子低眸,直直注视着她,波澜不?惊的凤眸底下,只有他自己知道翻涌着多么澎湃的情绪。四目相对,他们仿佛自这一方市井喧哗的时空剥离。不?知过了多久,竺宴终于开?口:“他并未等你?。”他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眼角却隐隐泛出红色,嗓音喑哑:“他已经?……无法再等你?了。”少女得到?答案,眼中?那一丝希冀如一束光,刹那黯淡。他已经?无法再等你?了。她终究没有问为?什么?,毕竟答案多么?显然。是无法,而不?是不?愿。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愿意却没有办法呢?她其?实早已猜到?他已死去,再问也?不?过是不?放心。不?放心……怕万一他还在像竺宴一般,在更深露重的夜里,独自一人遥望天际,无望地等待着她。如今得到?答案,令黎既遗憾,却也?释怀。仔细想想,她之所以会失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想来应当?就是自己的选择吧。或许六百年前,正是因为?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所以她才会自己抽出那一段记忆?但这也?太懦弱了,都不?像她了……她问:“我的记忆是我自己抽走的吗?”竺宴眸光寂静:“嗯。”令黎便不?再问下去。虽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并不?想再执着于过去。还是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才能从孟极口中?问出一枕槐安图的下落吧。但越想越觉得没什么?希望,直到?回到?交觞,也?没什么?头绪,反而还遇见了更现实的困境。章峩和昆吾两大仙尊到?了,带来了许多弟子,浩浩荡荡,十分气派,几乎占满了整个山头。隔着老?远,令黎就感觉到?了交觞上下剑拔弩张的气氛。仙门弟子肃然持剑,长?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她走在前面,两派弟子一开?始没看到?竺宴,拔剑拦了她的去路。直到?见竺宴出现在她身后,方才哆哆嗦嗦跪下,膝行着朝两侧让开?去路。令黎和竺宴回到?主?峰,还未进?殿,便听见里面传来争吵。“望白仙尊,厌存仙尊,两位或许有所不?知,我在交觞就是个管账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管,两位冲我一个账房发火也?是无用,还是稍安勿躁,待我们令黎仙尊回来了,你?们有事亲自同她说。”望白:“无漾,你?此时撇得倒是干净!她一个木头精,若不?是你?写书颠倒黑白,让六界误会,何来她今日鸠占鹊巢?还黎黎仙尊?哼,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脸,一个毫无神?力的木头精,竟也?敢以仙尊自居,将境尘放在何处?又将本尊与厌存仙尊放在何处?”厌存:“正是!便是境尘毫无担当?跑了,仙界还有望白仙尊与本尊,她一个木头精自居仙尊,可问过本尊、问过望白仙尊了?”两大仙尊气势汹汹,归根结底就是对交觞白白落入了令黎手中?不?满。要知道,从前境尘在时,仙界三大仙门,交觞居于首位。如今境尘忽然不?明不?白地带着交觞弟子跑了,这么?大个仙门忽然无主?,俨然天上落下个天大的馅饼,结果这个馅饼谁也?没分着,却就平白落入了一个来路不?明没什么?神?力的木头精手里。章峩和昆吾怎么?想怎么?不?服气,这才声势浩大前来,兴师问罪。却不?想还未问出结果,就听殿外传来一句:“那两位仙尊来这里闹事,可先问过本君?”望白与厌存背脊一寒。殿外,竺宴淡淡看着两人,惊世风华的一张脸,神?情漠然,不?怒自威。他的身旁,正站着他们口中?的黎黎仙尊。去年刚从燃犀镜中?捡回一条命,两大仙门如今元气大伤,都收敛了许多,连忙朝着殿外跪地,毕恭毕敬行礼:“拜见君上。”竺宴却未进?殿,反而视线落在主?殿上方的牌匾。这里原本叫空明殿,如今已换了名字——破颜。破颜,开?花之意。竺宴喉间发出一声轻嗤,转头看向令黎,慢条斯理道:“破颜?你?对开?花还真?是千年如一日执着。”令黎干巴巴地笑了笑:“也?不?全是……这里原来叫空明殿,空明为?天,太神?圣了,我高攀不?上,还是开?花比较适合我。”竺宴似笑非笑看着她。令黎硬着头皮道:“你?若是不?喜欢,我这就让人换回来……无漾!”无漾:“……”就是说,他堂堂青丘族长?,在交觞生生将自己混成了打杂小厮,连换个牌匾的活都是他的!竺宴淡道:“不?必了,如今你?是交觞仙尊,别说是一块牌匾、一座殿名,便是你?将交觞仙山炸了,将交觞水填平,也?是你?身为?仙尊的权力,本君不?会插手。本君给你?的权力,谁若置喙,便是与本君为?敌。”竺宴视线淡淡扫过跪地的望白与厌存。望白和厌存头压得低低的,盯着地面。竺宴又徐徐问:“两位仙尊,可接过本君神?谕?”望白与厌存一僵,点头称是:“三日前,已跪迎君上神?谕。”燃犀镜中?损兵折将,早已将他们的风骨也?彻底折去。此时做小伏低,丝毫不?敢忤逆魔君。然而话音刚落,一阵强大的力量骤然向他们直击而来。“砰!”“砰!”接连两声,二人被打飞出去,重重撞上破颜殿上的柱子,又掉落在地,口吐鲜血。竺宴居高临下,慢条斯理反问:“既接了本君神?谕,那二位今日来此处做什么??”望白与厌存被竺宴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掌重伤,心下发凉,更加明白双方神?力是何等悬殊,当?即不?敢再说什么?,只伏地认罪:“君上恕罪!”“说得不?错,你?二人的确有罪,阳奉阴违抗旨之罪。”竺宴看向无漾,“你?说,忤逆本君,应当?如何处置?”无漾跟随竺宴万年,深谙君心,立刻道:“削去仙籍,打落凡尘。”无漾说着,看了眼令黎:“另择贤良统领章峩与昆吾。”令黎接收到?无漾的目光,顿时惊恐。他们说的那个贤良……该,该不?会是她吧?!不?……“允。”竺宴说着,抬手便要削望白与厌存仙籍,将二人打回凡间。令黎震惊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天地间至高无上的权势和力量。之前的相处,或许因为?燃犀镜中?太过熟悉,即使出来,她也?常常失了分寸,甚至还曾动手打过他。然而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他是天地共主?,是说一不?二的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