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对上竺宴的?目光。令黎如今有些害怕与他直视,低头喝了一口酒,又准备再看看对岸的?花,却听竺宴忽然道:“今日是三月初三。”令黎握着酒杯的?手指轻轻一僵。她的?目光落在?对岸的?花,但夜色朦胧,又隔得?太远,她的?眼中空无一物。脑子却很清楚。都说三月初三是魔君的?生辰,其实幻境之内她就已经知?道了,三月初三根本不是魔君的?生辰,而是天酒的?生辰。天酒一万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竺宴却仍旧年年为她过?生辰。心头涩涩的?,令黎收回视线,假装不知?道真相,含笑看向对面的?男子,举杯道:“君上生辰快乐。”竺宴定定看着她,没说什么。见她仰头饮尽,也执起酒杯,沉默地饮下杯中酒。喝完酒,令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诧异地问:“怎么还在?三月初三?”她不知?道燃犀镜中的?时间是怎么算的?,但感觉不管怎么算,都不至于倒回去吧?竺宴:“第?二年的?三月初三。”令黎:“……”竺宴:“你已经在?此处睡了半年。”令黎:“…………”她就说怎么一觉醒来,比翼鸟不见了,前来赴宴的?众人也都不见了。不对……“今年没让他们?来吗?”魔君的?排场大,每年的?三月初三都要六界同贺,怎么今年如此冷清?竺宴:“让他们?来做什么?再来刺杀本君一回?”令黎心有戚戚焉。去年的?魔君寿宴,仙界刺杀,其他人浑水摸鱼,结果所有人一同扎进了燃犀镜中。若不是最后竺宴也不知?怎么进去了,他们?已经死在?里面。虽然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令黎实在?忍不住,轻声问:“燃犀镜呢?”“碎了。”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令黎心中一空。那感觉,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碎了,她呆呆看着他,竟是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连忙轻点了下头,表示听到了,也明白过?来为何今年没有寿宴。燃犀镜虽是天酒的?燃犀镜,但却是竺宴所做,送给天酒。燃犀镜碎,竺宴说不定也元气大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不起又一次的?六界联手刺杀,所以今年才没有寿宴。令黎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送你个礼物吧。”“不是已经送了吗?”竺宴看向天际,提醒她方才那两枚烟花。令黎只觉会心一击:“……”“那个是我不知?道今年已经是又一年了,所以只能算是去年的?礼物,我再送你一份今年的?吧。”竺宴安静地注视着她,半晌,轻点下头:“好。”令黎放下酒杯,迅速将面前的?桌案清了清,又看向他:“可以唤人给我送点东西?过?来吗?”竺宴:“不必唤人,你要什么,我给你。”他可能说太快了,忘记说自称,令黎对上他的?眼睛,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回到了扶光殿中两人相伴的?时光。那时候少?年少?女青涩而大胆,许多事情尝试起来肆无忌惮。她睫毛颤了颤,飞快收回思绪,客气道:“给我笔墨纸砚和一点点胭脂色的?颜料就好。”竺宴拂袖一挥,一整套笔墨纸砚和一盒胭脂色颜料就出现在?令黎的?案上。她拿起笔,又看向他:“可能会要一点点时间,你若有事也可以先去忙。”“本君今夜无事,看着你做。”也行。令黎低头画起来。竺宴没问她要做什么,就坐在?那里,径自饮着杯中酒,目光也不落在?她身上。这样?的?相处,倒是比一开始自在?了不知?道多少?。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也不说话,但清风解意,也是舒服的?清风,自在?的?清风。令黎低头作画,偶尔抬头看他一眼。时间并不缓慢,不多时,她便放下笔,笑眯眯朝竺宴招了招手:“来看看,有什么地方要改的?吗?”竺宴看向她。令黎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子并非扶光殿中的?少?年,他是魔君,是六界之主,她怎能随意对他召之即来?连忙揭起面前的?宣纸,就要自己过?去给他看,竺宴却放下酒杯,起身往她走了过?来。令黎只好又重新坐下。竺宴站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面前的?纸张上。纸上是一幅工笔白描。上弦月悬挂在?柳梢头,水榭的?檐角上挂着灯笼,男子姿态闲懒坐在?案后,手执酒杯。微微侧着头,眉眼清隽疏冷。画的?正是今夜此时的?他。他低眸看了半晌,低声问:“只有本君一个吗?”“嗯?”令黎仰头看向他。“有些寂寞了。”他淡道,“至少?今夜,本君不是一个人。”令黎再看那幅画。这么长的?夜,这么长的?岁月,这么冷的?从?极渊,他一个人,确实是有些寂寞。“那再多加一些人进去?”令黎商量地问。竺宴淡道:“这里有多少?加多少?吧。”令黎点点头,有多少?加多少?。一提起笔才反应过?来,这话听着大气,可这里就只有一个她啊……然而他是魔君,她只是一棵没用的?扶桑,她与他一同入画去凑热闹,这不太好吧?令黎沉默一瞬,转头试探地问:“要不,我再给您想象一些人出来?我想象力?还不错。”竺宴:“……”懒得?对她有所期待,他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笔,微微俯身,自己在?她的?画上继续描绘起来。男人身形高大,忽然这么压下来,令黎的?心一瞬飞快地往胸口撞,连忙就想让开。“别动?。”竺宴目光专注落在?笔下,嗓音低沉,带着威严。令黎只好僵着身子坐在?原地。然而她这么坐在?这里,竺宴的?手臂修长,怀抱宽阔,她整个人就仿佛是被他圈在?了怀里一般。熟悉的?冷檀气息将她包围,令黎紧张得?一动?不敢动?,甚至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好在?竺宴的?画术不错,不多时就画好了。他将笔搁回笔架,重新直起身体。那种仿佛被他抱在?怀里的?压迫散去,令黎长长松了一口气,低眸只见那幅画经过?竺宴的?调整,此时多了一名少?女。少?女风华月貌,坐在?他的?对面,手中拿酒杯,杏眸盈盈含笑看向他,正是她方才邀他共饮的?画面。风吹来,她衣袂轻飘,檐角的?灯笼将她的?脸庞照得?柔和明亮。像冬日里的?一簇火光,又像是霜雪消融后,人间开出的?第?一枝杏花。少?女的?模样?,令黎再熟悉不过?,她每日都能从?镜中看到。但她却不知?是天酒,还是自己。是天酒吧,今日是天酒的?生辰。可是此情此景,这里明明就只有她。然而令黎很快就打消了纠结的?念头,是谁都没有关系,反正是送他的?礼物,他自己画的?,按他的?要求来就好。她将自己当做纯纯工具人,心无杂念地向他确认:“这样?就可以了吗?”竺宴颔首。“那你先背过?身去。”竺宴看着她,显然不太愿意配合这样?的?要求。令黎有点气:“……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情趣都不懂?礼物要有礼物出场的?仪式感啊。”竺宴忍俊不禁看了她一眼,终于配合地背过?身去。他的?身后,令黎迅速将自己变回原身,以指为刃,劈下自己一段枝条。扶桑枝条水火不侵,不惧刀剑,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如何砍下。她取了树枝,又飞快变回人形。竺宴背对着她,看着天上一弯月牙,问:“疼吗?”